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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以下的兄弟,毕竟还小,不过是一时给人迷惑,总该宽恕的,条令已经严苛至此,结果却给林珑说成好像淫窟一般。
自己在这里好一阵,纵然已经可以算是“反草变妖”,然而对于清妖如此污言侮蔑,仍然是不能够接受。
到了二月里,湘军攻武昌城益发激烈,黄品贤在军队之中,听说翼王在江西十分得势,不由得便想到自己的故乡,倘若自己能够回去,该有多好。
这时从长沙送来《贼情汇纂》的许多刻本,从哨长到什长,终于人手一份。
林珑拿着崭新的一册书,乐道:“他们印得倒快。”
温采元捻着胡须,道:“是用的石版印刷,我将要离开的时候,还送来了铅活字,加上那个一起来印,可是更快了。”
林珑啧啧两声:“都是西洋人的东西啊。”
不同于他家主帅、理学大师罗泽南,林珑年纪很轻,头脑活络,对外洋的事物相当感兴趣,从前就听过石版印刷,与太平天国的引子,西方传教士有关,粤省用这种技术来印制传单和小册子,宣传“福音”,这个和中国古来已有的雕版不一样,雕版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石版印刷是用含油的蜡笔在平滑的石板上写写画画,用水浸湿,油墨滚筒上着了墨,在石板上滚过一遍,油蜡符号上面全都沾了墨,然后铺上纸,就可以开始印了,相当方便。
至于活字印刷,也是中国古代就有的,林珑是在文书先生的指导下,读过《梦溪笔谈》的,毕昇的活字印刷啊,可是泥活字陶活字都容易破碎,木活字受潮就变形,倒是也有铜活字的,然而成本太吓人,那些铜拿来铸钱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富余的铜来铸造活字?听先生们说,雍正朝的铜活字,到了乾隆那里就化成了铜钱,那还是盛世的时候,更何况现在军费紧张,谁肯那样豪奢,用铜来铸活字?
可是铅活字就便宜多了,浇铸也容易,听说洋人最先就是用这个来印《圣经》,如今传到大清,拿这个印《贼情汇纂》蛮好。
林珑对于儒家经典,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只知皮毛,不过营中的先生们,对于曾大帅的那一份《讨粤匪檄》可是推崇备至,“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
温采元就曾经说过,“西儒本来也罢了,他们念他们的经,我们读我们的四书五经,然而策动着反叛,可是万万不成的,不仅如此,还要将孔孟圣人,程朱先贤全都毁弃,这便不是一国一姓之争,而是我华夏与西洋之争,不要说什么耶稣会士天主教士,就算他们的耶稣如今自己来了,倘若要做这件事,也是要明正典刑的,他号称天父之子,只该教人行善,哪里是要教人作乱?”
林珑当时听了便笑:“拷问耶稣,那可有趣。”
就好像荣国府的老祖宗说的,“若不与大人争光,凭他(宝玉)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
此时温采元看着林珑,本来叫做“林龙”,后来加入湘军,读得书更多了,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原本的名字有些太过直白,不够迂回含蓄,便改了一个“珑”字,倒是人如其名了,着实是一个玲珑的,虽然乃是营官的表弟,又正是锐气正盛的年纪,倒是不肯随意得罪人,性情明朗,长得也好,面部骨骼比黄品贤要展开一些,也略长些,比起黄品贤巴掌脸的秀雅,林珑下颏圆润,更显得明朗坚实,鼻梁很高,两只桃心眼,双眼皮又大又深,非常明显,嘴唇颇有个性,又带了大方的气质,笑起来会舒展得很开,整张脸轮廓鲜明,又很秀气,这人其实蛮不错,只是有一些事情做得就是……
温采元与他谈着太平军掳劫的读书人,“除了那一班本来便是江湖落魄的,踊跃助匪,正经士人都不过是暂且偷生,以图将来,纵然有一时之温饱,终究不肯甘心从贼,若有机缘,便会逃脱,一时不得脱,便设法揭示贼之罪孽,我为发逆草拟文告,‘天王列王下理天下人民’,便将‘理’字去了一笔,写成‘埋’字。”
林珑脑子略一转,便笑得前仰后合:“‘下埋天下人民’,温先生你可真想得出,我就说像是你们这样读了许多书的人,最刁钻不过,那些粤匪大瞪着两只眼睛,将你这告示张贴了出去。”
温采元笑道:“其实并未瞒过去,给黄品贤看到,拿过来和我讲,‘先生少写了一笔,我已经给先生添加上,今后千万谨慎,莫要再如此’。”
林珑的神情登时便是一顿:“能给先生挑错别字,这人可以啊。”
温采元轻轻点了一下头,虽然在太平军那里,自己只是一个得些体面的囚犯,不过黄品贤的这个人情自己记着,倘若有机会,是要还给他的。
林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