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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席散了

      这场流水席,一直吃到很晚。
    一直到晚上近十点,族人们才渐渐散尽。
    在这里,除了柳坤,没有人是来哀悼的。
    他们甚至把这当作一种狂欢、一种庆祝——那个眼看着就要生变的女人,终于除掉了,大家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他们轮番来给柳坤敬酒,嘴里说的,全是祝福的话,仿佛他像是千年铁树开了花一般,值得庆贺。
    柳坤坐在席间,看着这一场欢闹,表面上虽也堆着笑,可心里却苦楚寂寞,待人全散了,他独自一人撑着脑袋,坐在桌边迟迟没有起身,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夜风有点大,吹得他身上那件褂子,像麻雀似的扑腾。
    “坤叔,要叫人给你弄点醒酒汤来么?”高朗送走了柳宗他们,兀自折返,坐到了他跟前。
    他是特意去而复返,但柳坤此刻很疲惫,因此并没有多想,只抬头瞧了他一眼,问:“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吃多了,睡不着。”高朗原本攒了一肚子话想要说,但看他这副模样,有只好把话吞了回去。
    “怎么样?我们柳家村的菜,好吃吗?”柳坤闻言笑了笑,疲态尽显。
    “坤叔,回去休息会吧,你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高朗皱眉,很同情眼前这个男人。
    “没事,明天林溪就要落葬了,这最后一晚上,我自然要陪她。”柳坤说着,站起来。
    他的酒的确有些多了,起身的时候,便是一个踉跄。要不是高朗眼疾手快,他很有可能要摔。
    “坤叔,你醉了。”高朗扶住他,便说。
    “不碍事,不碍事!”柳坤闻言,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夜空,笑道:“你看,今夜的星星,多密!”
    高朗闻言,跟着抬头,果然看见天幕之上,这漫天星斗,如无数颗钻石,密密地散落在天上,美得令人心醉。
    “走!咱们爷俩,去看星星!”
    高朗正被这景象所震撼,柳坤就已经不由分说抓起了他的手腕,往外头走去。
    “咱、咱们去哪里?”高朗心里没个准备,不由一愣。
    “去带你看萤火虫去!”柳坤故作洒脱。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醉意。
    高朗听了,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小女孩,两个男的,看什么萤火虫啊!
    “坤叔,这大晚上的,天气还有点凉,我看还是算了吧?”高朗觉得他不对劲,于是忙往回拖他。
    “不打紧,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寒气都受不住,岂不是太弱了?”柳坤见他不肯,两人便在场子上拉扯起来。
    “您当然不怕啦,坤叔,真的,算了吧!”高朗依旧往回拽他。
    这夜深人静的,两人正拉扯着,便看见大少奶奶抱着件外衣走了过来。
    “高小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沈文鸢一到,就笑着开了口。
    这个女人,永远的大方得体,永远的温情脉脉,鲜有失态的时候。
    “大少奶奶,坤叔喝多了,正闹着要带我去看萤火虫呢!”高朗一看见她来,就像是看见了救星,连忙说道。
    “萤火虫?”谁知沈文鸢听见了这句话,却不由一怔。
    这其中像是有什么典故,但他们不说,高朗也就不好多问。
    “是啊,你说这个时候,哪儿来的萤火虫啊!”高朗这时候还在和柳坤拉扯不清,说起话来也觉得费力。
    “他喝了多少?”说着话的工夫,沈文鸢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走到了柳坤的另一边去扶他。
    谁知柳坤一看见她,就一甩胳膊,把她推开了。
    “他喝了不少,刚才全村的老少都来敬他。”高朗见他甩开沈文鸢,生怕他一不小心伤了她,于是连忙一把抱住他,将他暂时控制住了。
    “你给我松开,我没喝醉!”柳坤见状,却不肯,借着酒劲一施力,就把高朗给挣开了!
    别看他人不壮硕,可功夫身手,却更在高朗之上,是真正的高手。就是道长和他拼拳脚,也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这时候的柳坤,其实也的确没到酩酊大醉的程度,充其量就是微醺,只不过他心里不痛快,故而借着这点劲儿发疯罢了,手里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高朗看自己控不住他,只好又转头求助沈文鸢,结果就看见沈文鸢展开了手里抱着的外衣,走到了他背后去。
    “坤哥,夜里凉,你喝了酒,别往外头跑,仔细着了凉。”她柔声细语,说着便又从他身后绕到了前头,替他理衣领子。
    都说这百炼钢只有这绕指的柔才能克,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这会儿沈文鸢仔细地替他整理衣裳,柳坤竟真的就乖巧了,一动也不动,任由她摆布。
    这场景,看着多少有些奇怪!
    高朗站在他们两人身边,头一回觉得自己是那么多余,恨不能直接施个隐身术,消失了才好!
    “文鸢,我难受。”
    突然,这样短短的五个字,从柳坤的嘴里蹦了出来,带着一种撒娇的语气。
    沈文鸢的手,就在那一瞬间定格,像是僵了一般。
    “我难受……”柳坤瞧着她,又重复。
    沈文鸢听了,也不由鼻酸,倏地,眼眶里就含满了泪水。
    可是,她并没有抬起头,反而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说罢,就接着给他整理起来。
    其实这时候,他的衣裳已经没有什么要整理的地方了,可她却依旧在抻着、拉着,也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留恋这一刻的温|存。
    “我真的难受,我太难受了,你知道吗?”
    终于,柳坤这时候,还是突然绷不住,朝她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文鸢抬头,瞧着他,也落下泪来,轻声说:“都会过去的,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