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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去香港。”
    陆慕林有些宽慰,“不过是去香港,我知道。”她以为还是跟从前那样,去一两个月就回来。
    “嗯,这次也许会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
    她急切道。
    “还不知道呢。没个定数。”
    没个定数。他总这样说,他有太多的事都没个定数,陆慕林心里嗔怪,却没理由嗔怪,她不就是喜欢他的这样没个定数么?
    “是去……做什么呢?”
    她第一次这样问他。仿佛是因为,这次她有了合理的身份——未婚妻。
    “那边出了些事,上头的长官让我去打理。事挺难做的,我就猜,得要很长一段时间,兴许呢,兴许不久就能回来。驻军队也缺人了,要去好些人哩,不止我一个,总归是军务中的事,你不懂,也不必操心。”
    陆慕林抿着嘴,点点头,她醉了的时候更听话,像一只小猫,勾魂似的看他:
    “我等你回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
    “小梅,去送送陆小姐。”
    “是,陆小姐请。”
    窗桌台子上燃完了一整柱香,白灰堆在香盘子里,像重峦叠嶂的小山。外头的声音热闹起来,许多客人们都陆续准备退席,三两个人围在一块,握手拉肩,说些离开前的客套话。
    透着玻璃门窗,张太太能清楚看到陆慕林的背影,姿态间似乎少了入冬前所见时的傲决。她微微低着头,收着颌,两手捏包握在腹前,头顶着紫粉色渔绒帽,一身长至小腿的丁香色大衣,下头露出半小截白色呢子裙。
    这样的一个世家小姐,大家闺秀,却还是会受欺骗、遭背叛,张太太感到失望。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陆慕林口中的艾伯特先生,但她敢确定,他就是那个谊歌饭店里的英国军官。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面前判若天渊,她不觉得好奇。就像她那个不成器的好侄儿一样。
    虽然陆家跟张家身份地位悬殊,但却毕竟是世交,从清王朝开始就是一起搭伙做生意的。她如今既然做了张家的人,宗庙祠堂中都有她一份名字,遇到世亲的侄女受人欺负,怎么说也要帮帮忙。
    就不说是有这一层关系在,哪怕撞见任何一个女人碰上这样的遭遇,她也定要替人家出头。
    女人的共情能力,尤其在悲剧故事里,是无比珍贵的。
    再者她刚从陆慕林嘴里听说陆庆归这几天都藏游在花街柳巷,自己亲姐姐摊上了那样的大事,浑然不知怎么能行,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那臭小子了,便一时兴起,准备带人去找找。他陆鸿华管不了的事,她便替他管了。
    喊了张丰宁,带了十几个弟兄,凡是上海滩的青楼妓馆,挨个进楼搜寻,也不管人在屋里头做什么,反正一律破门而入,最后叫的叫,哭的哭,给人男男女女吓得不清,整幢楼都鸡飞狗跳。
    张太太坐在楼底下的车里,撑着头打盹,没人来报就表明不在这一处,这家搜完换下一家。
    好在有些眼力见的人大概能猜得出这些来者汹汹的是哪一号人,张丰宁算是张家在外头行事的门面,一旦认出了他,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便就续续默了声,不敢再嚷嚷尖叫,一个个老老实实,敢怒不敢言。
    到了生意最好的七枫阁时,天刚好快黑了,整条街点起了灯,七枫阁门头印上去的七只枫叶也亮起来。张太太转过去问小梅:“这什么来头?”
    小梅也只是略有耳闻,回答说:“说是七个头牌,身子某一处纹有枫叶模样的纹身。”
    张太太冷笑,这时候刚好来人禀报,说见到了一个,模样看着像是陆庆归少爷。
    张太太这才下了车,小梅跟在后头,七枫阁的老板文钊娘子上前欠身迎接,嘴脸极为谄媚,生怕连这不招风不招雨的小小青楼也要同上次的谊歌饭店一样,一夜之间魂飞魄散了。可她实在想不出这七枫阁疏忽了哪里,能招惹到张太太,心里一筹莫展。
    文钊娘子满头是汗地走近过来,怕挡了张太太的路,就躬身退到她后头,问道:“张太太!太太今夜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张太太只管吩咐,小的一定想方设法帮太太去办。”
    张太太瞥了她一眼,“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来找个人罢了,听说陆少爷在你们这。”
    文钊娘子心头一紧,她哪里知道什么陆少爷、陆老爷的,她只知道钱,有钱的就是少爷。要是说常客,她能认得出名字的,这当中却也没有几个姓陆的。
    “陆…陆少爷?小的不知道什么陆少爷啊。”文钊娘子更怕了。
    “你不认识没事,待会儿就认识了。”
    张丰宁带的路,踹开门的那一瞬间,陆庆归正揽着人家姑娘的腰,徜徉在人家的胸脯里。
    吓得那姑娘啊地一声蒙在被子里,不敢伸出头来。陆庆归倒好似一副没所谓的样子,大骂道:“谁啊!怎么又来了!信不信老子……”
    张太太走了进去。
    陆庆归吓得半死,连忙穿衣系卦站起了身,慌地舌头打结,说不出话:“张……张太……张……”
    陆庆归做梦都没想到,他逛青楼这事竟配让她弄来那么大的排场。
    “我……你……”
    他一边整理好衣裳一边还在准备解释。
    文钊娘子不知所以,站在二人中间,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张太太,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