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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恒机械般地讲:“于我来说,所有人都是陌生人,你余洛森也一样。”
Losen鼻子发酸:“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了?”金恒沉默。Losen问:“那你,当我是陌生人吗?”金恒仍闭口不语。Losen暗暗掐自己:“如果下一秒就要告别的话,这一秒你可不可以,像施舍一样,把我当朋友?”金恒心如刀割,却不动声色,决然转身。入户门被甩上的那一刻,洛森的泪流下了。
回泰国的机票取出,检票口,余立业拍拍儿子肩膀:“这次没带你去玩,是爸爸不好,等回头时爸爸去找你和妈妈。”Losen的眼睛清澈如水:“爸爸,我有问题问你。”
余立业笑:“你问。”Losen:“我看起来不像男生对吧?有时别人说,我会难过,但没有改变什么,因为这是我喜欢的风格,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难过是因为他们并不尊重和理解。爸爸知道我从小学业就很好,我喜欢留小辫子,喜欢咖哩,喜欢尤克里里,喜欢小动物,神经大条总往好处想、单方面解决问题。妈妈说,爱的感觉,就像十万个人里,你只会看到他,你的心情会随他的变化而变化,那种感觉只有一次,只针对某个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感觉,会不会很遗憾啊?再如果,好不容易在十万个人里我遇到一个这样的人,他也是男生的话,我就变得不正常,就是同性恋了吗?我还是可以好好学习,喜欢小辫子,我还是喜欢咖哩,喜欢尤克里里,我还会把坏事憋在心里,单方面解决问题。没有人看到这些正常的不变的事,在人们眼中我只能是个同性恋吗?可我只是多了一种感觉呀!爸爸,这样的话,是我的错吗?那我是怎么了呢?”余立业的脸越拉越长。他回答不出,也反驳不了。洛森没有再追问,提起行李安检去了。
十万个陌生人(5)
中国这里,金恒找了新工作,在台球厅。他与之前没么大不同,唯独脖子上多了条泰皇犬项琏,是余洛森有天吃烛光晚餐时给他的。他冷着脸收下装口袋,而今自己堂而皇之戴上。
脾气呢依然暴,台球厅一个小混子不知哪里听的消息。金恒第一次当面被问是不是同性恋。那瞬间金恒满眼杀意,混子不依不饶,金恒忍无可忍出手一拳。
经历所致,他从小打架,天生大力,后来还偷学了散打,三五个人未必是他对手。单这一条能打,足以在乱场中立稳脚根,甚至有混混要做他小弟,外貌也还行,更有女生向他暗送秋波,但他视若无睹。
没有牵挂的人最胆大。他从前没有牵挂,什么都不会让他害怕,现在却有了怕的东西。就是这条泰皇犬项链。
余洛森说,Apple死后那段时间,他听了忠犬八公的故事,又想起Apple,哭得稀里哗啦。妈妈要再买一条泰皇犬,他怕小狗再死掉,他怕极了失去。他说:“我还要再经历多少次连再见都来不及说的离别?”只有项琏在,他才感觉Apple一直在自己身边。金恒觉得项链在自己手中,很轻,也很重。
对于儿子四个月后的再次到来,余立业并不惊讶。联系不上金恒,Losen灰心丧气后又重振旗鼓,他相信泰皇犬项链能在冥冥中指引他找到想见的人。
在泰国的四月,每天都是折磨,再弹《明月千里寄相思》,相思渺无岸。他不敢再唱《十万个陌生人》,那个人已不在自己身边。
大雨如注。西装革履的金恒第五次路过余家。小区的雨夜很安静,走到余家楼下,仰头看灯没亮。余经理还在忙。
突然,大滑梯底下传出叫喊:“金恒!我喜欢你!”金恒一愣,又听见,“金恒我喜欢你!”楼上有扇窗子打开:“你又在这里叫什么!”滑梯下声音弱了:“请再忍耐几天,书上说要七天。”窗户关上:“哪栋楼的神经病!”
滑梯底下,一个男孩撑伞出来,兴冲冲跑到花园石子路上,抬头时,四目相对。
吃着棉花糖和金恒走在公园里,Losen感受到周围目光的恶意。
金恒的脾气得罪不少人,那些人在现实中无处发泄,于是偷拍他和洛森发到网上。当消息传入耳中,翻看那些不堪入目的唾骂,金恒咬牙切齿,锁定了目标单刀赴会。
Losen担心出事,叫了几个海鲜城店员追上去,刚进门听见那个问金恒是不是同性恋的混子放肆大笑:“这不是那Gay吗?”
想当金恒小弟的店员冯军叫:“喂!你们太过分了!”混子同伴:“大Gay带个小Gay。”冯军几乎跳起来:“你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你们也有照片在我手上,我也发出去!”混子问:“什么照片?”冯军:“调戏女的!找小姐!你们涉黄!”没说完,混子一行人哈哈大笑。
金恒拳头青筋暴起,Losen忙拉住他,几个店员也拉住他。混子一行人更看笑话:“果然都是没爹妈教的变态!上帝给你一杆枪,是让你拿来当搅屎棍的吗?早生贵子!”
金恒挣开拉扯:“余洛森,学成语吗?”走上前,“排挤同性恋是因为不能生育吗?如果因为同性恋不能传宗接代就嗤之以鼻,因为无法生育就被骂不孝不义,那终身未娶未嫁的人也应该遗臭万年?丁克族呢?应该坐牢?都按这种思路,不孕不育是应该去死了?你们这么扬眉吐气,归根究底是有个站着撒尿的玩意儿,百十个人老子打不了,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今天废了你们,老子蹲派出所不是三五回了!别放跑一个!”他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玩得呼呼生风。Losen劝不住了,冯军几个人堵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