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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的科举奋斗路 第99节

      先前他们从江南文会回来时,张华阳曾说过可以从永嘉县中绕去书院后山。
    而从书院后山溜进学舍的路, 穆空青恰巧也知道那么几条。
    穆空青离开客栈, 硬是在寻摸到后山之后又多等了半个时辰。
    等到他确定齐家堂的夫子逮完人之后, 才迅速摸回了自己的学舍里。
    穆空青搓搓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脸, 简单洗漱了一番后方才艰难入睡。
    这一夜他睡得不算好。
    第二日穆空青睁眼时,外头天光熹微, 是他惯常晨起的点。
    穆空青用凉水打湿巾帕敷面,冻得他一个激灵的同时,也叫穆空青清醒了不少。
    今日是初一。
    昨夜穆空青同穆白芷约好,初一早晨要去早市上寻蒸糕。
    事实上穆空青自己也不知这早市该去哪里寻, 毕竟去年的这个时候,穆空青是直接睡过去的。
    两人起了个大早,如今却只能在街上跟在旁人身后一块儿走, 只盼着人家恰好也是要去早市的。
    好在这姐弟俩运气不错, 赶在年初一早晨出门的,除了提着各色年礼走亲访友的, 便是要去早市的。
    永嘉县今日的早市上, 几乎每个摊点都支了个蒸笼,里头摆着软糯的蒸糕。
    根本无需特意挑选,每一家都在此地做了多年生意,没有做得不好的。
    穆空青和穆白芷找了个一张空桌子坐下, 老板热情地招呼起两人,两团白团子被放在瓷盘中摆上桌,氤氲雾气如周身的喧嚣声一般升腾。
    “下午商队的人会来接我。”
    穆白芷用竹筷从白团子身上夹起一块,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穆空青也夹起一块蒸糕, 待它微凉后入口。
    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开,同时还带着几分暖意。
    “那大姐说的游医一事?”穆空青不准备随着穆白芷这么将话头糊弄过去。
    穆白芷手上的动作一顿,咀嚼也慢了下来。
    “这事儿……”穆白芷叹了口气:“我虽欲要做游医,却也是惜命的。这几年里,我必然只会随着商队出行。”
    穆空青点点头:“那后头呢?”
    这年头,他若是想要同人联系,便只能通过信件。
    穆白芷若是一直同商队在外,穆空青很可能连信件都不知要往何处去送。
    今日若不能得穆白芷一句保证,穆空青真的很难安下心来。
    穆白芷却道:“后头的事,便后头再说吧。”
    穆空青挑眉。
    兴许穆白芷告诉他是因着冲动,但她想要去做游医一事,穆空青却敢肯定这绝不是一时冲动。
    说穆白芷没曾打算过以后,穆空青自然不信。
    只是穆空青也没有直直问下去,反倒话头一转:“那大姐可知道二姐有什么打算?家里可知晓二姐的事?我想给她去一封信,也不知晓直接送去医馆,她能不能收得到。”
    见穆空青没有再同她说起游医一事,穆白芷松了口气,答道:“自我自梳之后,家中就没怎么同医馆联系了。不过,白芍跟着那位小姐出去行商这事儿,二婶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便是,这事儿八成只有孙氏知道,家中是全然不知的。
    穆白芷接着道:“你若是要给白芍寄信,可以直接寄去那位将军府上,我回头将地址写予你。就是回信要稍慢些。”
    果然,穆白芷同穆白芍之间一直都是有联系的。
    而且这信件可以直接寄去人家府上,就证明那位将军家的小姐确有其人,待穆白芍的态度也并非敷衍。
    只是穆空青还是没有忽略掉旁的,又问道:“那二姐之后,是准备一直随着那位小姐做事吗?”
    穆白芷的话头又顿住了。
    沉默片刻后,穆白芷笑骂道:“混小子。”
    穆空青笑着认下了。
    “白芍欲要自己经营一家商行,若是不出意外,我日后会同白芍一起。”
    穆白芷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
    穆白芍若是有意自己经营一家商行的话,那穆白芷跟着自家妹妹的商队一起四处行走,确实会方便不少。
    至少若是再碰到今日这样的情况,穆白芷可以想在永嘉待多久,便在永嘉待多久。
    “二姐她想好了?”穆空青迟疑道。
    炎朝是可以立女户的,但对女户的审批却很严格。
    一般情况下,若非家中男丁死绝,都不会允许女子顶门立户。
    可若是穆白芍没法单立门户,她的商行即便经营起来了,那也是老穆家的东西。甚至一些文书手续,都得由户主穆老头去办。
    以穆白芍瞒着家里的态度来看,她心里对老穆家,必然是有疙瘩在的。
    那剩下的便只有一个选项了——嫁人。
    穆白芷端起热汤抿了一口:“这事儿她早有打算,你不必忧心。”
    穆白芷知晓此事也算惊世骇俗,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说是嫁人,其实同招赘也差不离。她预备找个病重的孤家寡人先嫁了,待人走了,就自立女户。”
    说完,穆白芷又笑道:“这样一来,也不会叫你被人说道。”
    穆空青不理他大姐的调笑。
    他若是害怕被人背后说嘴,起先就不会想出去镇上摆摊的事。
    穆空青只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用一种半玩笑般的语气道:“要我说,你俩近几年还是忍一忍。待我有了官身,你们出行时的马车上还能挂上官旗,那时岂不是更稳妥些?”
    穆白芷说得轻描淡写,但真要以女子身份顶门立户,哪里是她口中那样容易。
    若是没个靠得住的背景,只怕这两人的商行还没立住,便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总不能指着那位将军家的小姐给两人做倚靠。
    穆白芷闷笑:“这可是你说的,我便当真了,回头我就给白芍写信去。”
    穆空青点头:“要不咱再立个字据?把时限也加上如何?”
    穆空青一本正经:“我想想……那就八年吧,这数字吉利。八年之内,穆空青必能叫穆白芷和穆白芍坐上挂官旗的马车外出游历。”
    穆白芷听了他这话简直乐不可支,险些呛着自个儿。
    除非是为官员赴任或回京等公事,不然要在自家马车上挂官旗,那主家的官位必得有正五品及以上。
    就打算穆空青明年乡试下场中举、三年后的会试得中一甲进士及第,那最多也是从六品的修撰。
    这都过去四年了。
    剩下的四年时间里要连升三级,才能自从六品到正五品。
    便是穆白芷都知晓,这可是戏文里才有的戏码。
    穆白芷笑够了,也是正正神色,一脸正经同穆空青道:“字据就不必了。八年就八年,你我姐弟,我还能信不过你不成?”
    穆空青一拱手:“那就承大姐吉言了。”
    穆白芷也一拱手:“小弟客气。”
    穆白芷就当这是送给她弟的新年祝福了,半点都没想过穆空青说这话时有几分是认真的。
    穆空青送别了穆白芷,便当这个年就已经过完了。
    他如同往常一般,该看书时看书,该练字时练字,闲暇时间强身健体,用完膳后就在书院里四处逛逛,做些诗词文章。
    年休过去之后,穆空青写完了清江府乡试考卷,以及顺天府乡试考卷。
    然后用江南文会得来的两条五彩带,换了一次由夫子为他阅卷批卷的机会,和一次夫子为他讲解两位解元的答卷的机会。
    至于为何写顺天府的乡试考卷,而非公认最难的应天府乡试考卷?
    须得知晓会试可是在京城。
    如今为顺天府乡试命题的人,说不准三年后便得高升,成了为会试阅卷的人。
    再说,顺天府到底是天子脚下,由顺天府乡试的出题人与阅卷人,也必然是最了解朝堂风向的。
    穆空青在科考一道上的功利心向来直白得紧。
    他从来不是什么醉心学问的人。
    他日日苦读为的就是金榜题名。
    而穆空青这副毫不遮掩的态度,也意外合了不少夫子的眼缘。
    “不问功名利禄之人来书院求学,若非家中有万贯家财用之不竭,便是自私自利不孝不义。”
    主教经史的曹夫子尤其欣赏穆空青,说话也半点不怕得罪人。
    书院虽然大多允许学生赊欠束脩,但在书院中的衣食住行却都是要银钱的。
    再加上读书人所需要的笔墨纸砚、经书典籍,哪一样不是无底洞一般地吞银子。
    多少面上光鲜的读书人,背地里就差吸干家人的血来维持自己的清高姿态了。
    曹夫子出身寒门,自然是瞧多了,也瞧不惯这类人。
    穆空青对于买本书的银子能逼死多少庄稼汉,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点头应是,而后又将话头转了回来:“夫子,那我这次的五经题,应当如何修改方为上上?”
    穆空青入永嘉书院之后,半是运气半是勤勉,每次季考都能跻身前十。
    因而,穆空青也养成了每次季考之后,就去寻夫子答疑解难的习惯。
    本次季考,穆空青又得了前十。
    只是相比先前几回季考,这一次的前十,穆空青自觉来得惊险。
    先头几次穆空青多少还有些纠结该去寻哪位夫子。
    这一次穆空青却毫不犹豫地,拿着季考得来的五彩带径直去寻了曹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