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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 第82节

      另一个忠厚的声音响起。
    悠然的脚步声靠近,宁殷似乎发现了榻上浅眠的少女。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柔缓了不少:“出去。”
    虞灵犀感到榻边褥子陷落一块,慢慢睁开了眼。
    “可怜见的,等得睡着了。”宁殷望着她笑。
    虞灵犀的睡意顿时消散,眨了眨眼睫道:“知道你有要事安排,我自己消遣了会儿。”
    她翻了个身起来,压松的一缕鬓发松松垮垮地坠落在耳边。
    今日又是躺箱子又是小憩的,鬟发都乱了,她索性取下珠钗和发带,任由三千青丝泼墨般垂下腰间。
    宁殷望着她柔顺的黑发,眼里也晕染了墨色般,伸手捻起她前胸垂下的一缕细软发丝,搁在鼻端轻轻一嗅。
    然后下移,薄唇碰了碰她的发梢。
    明明吻的是没有知觉的头发,虞灵犀却像是被攫住了呼吸一般,莫名一热。
    她将头发抽了回来,起身道:“我去梳头。”
    虞灵犀极少自己梳头,又没有头油等物,折腾了半天也未绾好一个发髻。
    宁殷拖了条椅子,交叠双腿坐在窗边,饶有兴致地欣赏她对镜梳妆的模样。直至实在看不下去了,方极低地闷笑了声,起身站在她身后,取走了她手中的梳子。
    微微泛黄的铜镜给宁殷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暖意,显出从未有过的平静温柔来。
    他修长白皙的指节穿梭在她的冰凉的发间,手指的冷白与极致的黑交映,一丝一缕,不紧不慢地梳理到底。
    虞灵犀嘴角翘了起来,望着头发在他掌心听话地拢成一束,再扎上飘带,浑身如同浸泡了热水般温暖而又舒坦。
    宁殷扶着她的下颌对镜瞧了瞧,半晌“嘶”了声,似是不太满意。
    他放下梳子,缓声道:“待簪子打磨好,再给小姐绾个更好看的髻。”
    “什么簪子?”虞灵犀问。
    宁殷并未回答,只是以眼神示意一边托盘上盛放的面纱、面具等物,道:“出去走走。”
    他既然邀约,必定是安全的。
    虞灵犀依言拿起一条浅绯色的面纱遮在脸上,想了想,又挑了一个黑色暗纹的半截面具,对宁殷道:“过来。”
    宁殷微微挑眸,不过到底弯腰俯首,稍稍凑近了身子。
    虞灵犀便踮起脚尖,将那半截面具系在了他脸上。
    退开一瞧,只见半截黑色面具遮住了他凉薄漆黑的眼眸,只露出嘴唇和干净的下颌轮廓,墨发浅衣,有种说不出的贵气英挺。
    虞灵犀恍了恍神,才弯眸笑道:“走吧。”
    出门了才发现,这间驿馆很大。
    前院住着商客和还未成家的小吏,后院则更为清净宽敞,一大片山池亭台将院落分成了无数个互不干扰的小区域。
    天边月明星稀,檐下挂着灯笼,亮如白昼。
    虞灵犀与宁殷并肩行过曲折的回廊,忍不住问道:“此处甚为热闹,你为何不选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住在这儿,和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有何区别?
    宁殷面具孔洞下的眼眸微微眯着,动了动嘴角:“热闹自然有热闹的好处。”
    “那个背着一把重剑的高个子呢?”虞灵犀又问。
    宁殷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保护,她实在有些担心。
    宁殷乜了她一眼,淡然道:“他有自己的任务。”
    虞灵犀低低“噢”了声,不知他又在计划什么。
    宁殷的心思是猜不透的,寻常人或许只提防身份不要过早暴露才好,而他,则必然已经算计到暴露后该如何布局反击了。
    于是便不过多操心。
    宁殷停下脚步,伸手勾住了虞灵犀风中轻舞的发带。
    捻了捻,扬着唇线问:“怎么不继续盘问了?”
    虞灵犀也停下脚步,与他同沐灯火、比肩而立。
    如过往无数次一般,亲密而又信任。
    “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虞灵犀眼睫垂了下去,扶着雕栏轻浅道,“眼下紧张的形势,总不可能光明正大藏着我。”
    宁殷看了她许久,拖长音调恍然:“哦,小姐原来是在向我讨名分了。”
    第58章 濯手
    虞灵犀在意的,才不是什么“名分”。
    不过既然宁殷开口说了,倒是勾起她的好奇来。
    “所以,殿下打算给我什么名分?”她瞥了眼无人的长廊,小声问道。
    宁殷半截脸遮着面具,不太正经地思索了片刻。
    “岁岁天姿国色,得用疤遮一遮。身份不能太打眼,先委屈从我身边的宝贝宠婢做起。”
    他自顾自给虞灵犀按上了新身份,面具孔洞下的眼尾微微上挑,显出几分散漫来,“以前是卫七伺候小姐,而今换岁岁服侍本王,岂非甚妙。”
    他将“岁岁”二字咬得极轻,颇有些逗弄的意味。
    虞灵犀从未听他唤过自己的小名,认真看了他一会儿,直至脸颊漫上灯火的浅绯。
    “这叫‘金屋藏娇’。”
    她眼里弯着一泓纵容的浅笑,猜想宁殷不会说出全部的计划。
    他太温和了,前世亦是如此:越是危险杀戮的时候,他便越是越是这般悠闲自得。
    虞灵犀将下颌抵在雕栏之上,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赐婚之事,我与薛……”
    话还未说完,便见宁殷隔着面纱按住了她的唇。
    她诧然抬眼,见宁殷伸指在她唇上碾了碾,凑近些道:“宠婢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会被主子用嘴罚的。”
    离得这样近,他偏执的眼里全是她。
    却,也只有她。
    虞灵犀颤了颤眼睫,张嘴轻咬住他的指尖,孤注一掷道:“那便罚吧。”
    宁殷的视线落在她咬着自己指尖的唇上,即便隔着面纱,亦能看出那抹花瓣般柔润的芳泽。
    他唇线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明明被取悦了,他也不主动,只略微张开空闲的那只手臂,慢声哑沉道:“过来领罚。”
    虞灵犀迟疑了一瞬,而后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
    她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了宁殷胸口,却被揽住腰肢贴紧,温柔地捏起了下颌。
    阴影落下时,虞灵犀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遇不见宁殷这般能让她痴狂的人了。
    ……
    虞府门前灯火通明。
    虞家父子来不及换官袍,匆匆出门一看,只见两队京畿甲卫按刀而立,气势凛凛俨然来者不善。
    而甲卫的最前头立着一红一黑两匹骏马,红马背上的年轻太监赭衣玉带,正是内侍提督崔暗。
    而黑马上的人一身深红官服,严肃清隽,则是户部侍郎薛嵩——薛岑的兄长。
    虞家父子心下一沉。
    如今兵权一分为三,今日便来了两家。而能同时调动太监和户部的人,只可能是今上。
    而且,还是大事。
    果然,崔暗慢吞吞亮出腰牌,于马背上道:“圣上有令,皇嗣流亡在外恐受歹人挟持利用,着虞少将军领兵配合我等核验七皇子身份,清查奸人逆党!”
    虞焕臣万般思绪涌过,略一抱拳道:“臣领旨!还请允臣换上官袍铠甲,再领兵前行。”
    “陛下说了,事出紧急,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崔暗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少将军,请吧。”
    宫里的动作来得太快了,快到不给人反应斡旋的时机。
    虞焕臣面色镇定地接过侍从递来的马鞭和佩剑,手指在马鞭上轻轻点了三下,这才翻身上马,领兵而去。
    虞辛夷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隐入暗处。
    她与虞焕臣双生同胞,同在军营长大,自然知道虞焕臣上马前点的三下马鞭,是在向她传递信号。
    半盏茶后,一骑从虞府后门奔出,抄近道朝驿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
    用过晚膳,喧闹沉淀,只余几点灯火晕染在无尽的夜色中。
    虞灵犀披散着潮湿的头发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白天的水碧色襦裙,肩膀和指尖带着热水浸泡过的淡粉色。
    宁殷倚在窗边,正拿着羊毛毡给一件小巧的玉器抛光,闻声转过脸,视线久久落在她身上。
    “没带寝衣。”虞灵犀掩上门,只好自己开了口。
    宁殷就等着她这句呢。
    欣赏出浴美人许久,他才将手中成形的物件连同羊毛毡锁入屉中,起身走至一旁的漆花高柜旁,拉开柜门。
    虞灵犀顿时咋舌,只见柜子里齐齐整整地挂着十几套衣物,从裙裳披帛到里衣里袴,应有尽有。
    “过来。”宁殷神色淡然地唤她。
    虞灵犀磨蹭过去,就见宁殷拿起一套杏粉的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又放回去,挑了另一套藕荷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