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她又把扎成马尾的短发解了，抓了好几下头发后，跟方文俊倾诉：“我就是在纠结一件事。”
    “什么事？”
    “李易铭既然亲自带陆衍来，那是不是说他想让陆衍演陈济？”
    “不一定啊。”
    “什么不一定？我就问你，陈济这个角色要求是怎么样的你也清楚，到时候李易铭如果开口让陆衍来，你应是不应？”
    “我当然不应，陆衍他太高了，他根本不适合演陈济。”
    方文俊对这事想得不要太通透。
    然而洪飘就喜欢钻这个牛角尖。
    “那你说，这话我们该怎么跟李易铭讲。”
    “该怎么讲就怎么讲。”方文俊在她面前坐下，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纠结的？有什么不好说的？李易铭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你觉得你拒绝了，他还能因为这种事跟咱俩置气？犯不着吧。”
    “但是……”
    容不得洪飘继续纠结，她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敲响了。
    方文俊看了她一眼，这回自己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李易铭和陆衍。进屋后，李幼荣看到洪飘这形象，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是……又怎么了？”
    洪飘一抓狂就喜欢抓头发，这事他是知道的。
    “没什么没什么。”事实哪能跟他说？洪飘干笑两声，捡起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
    李幼荣便给他们互相介绍，“洪飘，方文俊，这是陆衍。”
    虽然都认识，但是这一环节还是不能少的。
    方文俊上前主动跟陆衍握手：“久仰久仰。”
    陆衍觉得特假，但还是任他抓着自己手晃了两下。
    洪飘站起来，一边把剧本整理好一边问：“李易铭，你生病了吗？”
    “昨天着凉了。”把墨镜放在桌上，李幼荣摘下口罩，轻轻咳了一声。
    洪飘有点担心，“那你今天就不能配戏了啊？”
    “不配戏没关系。”陆衍主动开口，“我一个人也行。”
    试镜的事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哪次不是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自由发挥？
    陆衍把胡椒给李幼荣，示意他去沙发上坐着，“你今天就看着我演。”
    “好啊。”李幼荣笑了笑，搂着猫就过去了。《武林外史》时熊猫儿大部分都是群戏，李幼荣总觉得那会儿看到的陆衍没有发挥出真正本事，现在能有机会近距离观看他试镜，可以说是天赐良机。
    洪飘给他挪了个地儿，想起心头的顾虑，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
    陆衍知道方文俊是主事的，他便看着他问道：“具体有什么章程吗？”
    “先签保密协议吧。”方文俊说着去拿东西，“我对你的演技是完全放心的——相信李易铭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推荐你来。既然今天这事儿的结果已经定下，那我们还不如……”
    看着陆衍把协议签了，方文俊直接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剧本，“直接让你把整个故事看了。”
    陆衍接过这个有半个词典那么厚的剧本，问：“要我先全部看完？”
    “嗯。”方文俊说：“你看完了，看你对哪个角色感兴趣，我们再来根据你的意思试镜。”
    这种情况，也是因为互相都对彼此放心才会发生。
    “那好，你们等我一下。”陆衍抿了抿嘴，抓着剧本到旁边坐下。
    洪飘起身给李幼荣倒了杯刚烧好的热水，小声问：“你现在不难受吧？”
    “还好。”虽然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但各项机能还是正常的。
    这种不算感冒的感冒，估计明天就好了。
    “最新版的剧本看了吗？”
    “看了。”
    自洪飘第一次在剧院把剧本给李幼荣后，他们又陆续送过来了几本，全是后面修改的。
    李幼荣评价说：“你这次的剧本，可没上次写的流畅。”
    上次的《对不起，谢谢你》洪飘可是三天就琢磨出来了，虽然后来因为过审不得已改了情节，但那也没用两天。这次前前后后，不说到了李幼荣手里的，光留下来的草稿，洪飘就有十七份。
    “是啊。”想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写的可难了，每次我都以为是最后一次修改，结果……不过你现在放心，故事大纲我现在是不会变了，再改也就是有些台词需要改。”
    “那我就信你这次。”看了八个版本的剧本，李幼荣也很容易记忆混乱的。
    他喝了口水，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最近你们的面试还顺利吗？”
    “不怎么顺利。”方文俊摇了摇头，这事儿一言难尽，“单说陈济的参演者吧，洪飘她是挺想选新人的，而且还要那种要么年纪小要么个子矮的。这种类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真正有演技，或者机灵可以被□□出来的，微乎其微。所以我就说要不把陈济外型改一下吧……”
    洪飘一听到这儿就习惯性的打断他，反驳道：“这片子我是要拿去威尼斯参奖的，是要给老外看的，怎么能不按照史实来呢？”
    “你看。”方文俊挑了挑眉，一脸无奈，“我一说改外型，她就拿这话来反驳我。可不改外型，你说要找一个符合要求的演员，得到何年何月去？”
    李幼荣舔了舔嘴唇，说：“苏老师的很多电影不也都是用的新人做主角吗？他能找到，你们肯定也能找到的。”
    洪飘觉得李易铭就是李易铭，说的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一下又有了信心，“对啊，老师拍了那么多电影都能找到，怎么我们拍一部就找不到了？”
    方文俊一脸嫌弃，“你能跟我爹比吗？”
    他声音有些高，李幼荣怕吵到陆衍，连忙示意他噤声。
    差不多过了四十来分钟，陆衍快速浏览完了剧本。
    他把剧本一合，迎上三双期待的目光说：“我想试试梁平帝。”
    李幼荣想到自己前两天配的那个广播剧里的梁平帝，咳了一声。
    洪飘很明显松了口气，她态度一转，拍了方文俊胳膊一下后，十分热情的说：“快快快，你给他做对台词的对象，我们现在就来试。”
    方文俊觉得没大没小的洪飘简直欠收拾。
    把之前准备的梁平帝试镜的镜头节选拿出来，方文俊对李幼荣说：“易铭，你跟洪飘一起坐到dv后去吧。”
    “好。”李幼荣点头，抱着胡椒过去。
    酒店房间的中央，有一大片的空地。
    方文俊拿着剧本，等陆衍过了一遍后，用脚示意了几个点，“待会儿你就从这里这样入画。”
    面试的过程，一般都是要全程记录的。
    洪飘打开dv开始录制，期间瞥了陆衍一眼，因为心境不同了，所以她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于他来演梁平帝，洪飘一千个加一万个赞同。
    把台词全部读了一遍，陆衍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差不多了。
    方文俊便伸手在镜头前打了个响指，“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陆衍提步，就像身上穿了什么厚重礼物一样，脚步沉稳，拉着不存在的衣摆缓缓入画。
    在dv镜头里看到陆衍的第一时间，李幼荣就屏住了呼吸。
    这一幕，是梁平帝前去狱中探望徐宣的一场戏。
    梁平帝这个人，并不聪明，个性软绵了一世，若不是母家足够强大，皇帝这个位子根本轮不到他来做。洪飘的剧本并没夸张，历史上，梁平帝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徐宣，则也同样是那个被先王临终托孤，最终为了一个不值得效忠的主公殚精竭虑而死的诸葛孔明。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在官场混迹的朝中大臣，更怕跟错了明君。为了辅佐梁平帝，让他不再受到氏族亲族桎梏，徐宣联合自己所有的学生，发动了一场谋划五年的变法。然而这场变法却因为梁平帝的临阵脱逃，变成了一个笑话。失去了他的支持，变法提上章程没两天，就全军覆灭。而提出这场变法的徐宣，也因此遭到了牢狱之灾。
    徐宣身体本就不好，还在那冰冷冷的天牢里呆了两天……梁平帝只要一想到他受的这回苦是自己造成的，就觉得无颜面对。
    所以此时的梁平帝，该是羞愧的，忐忑的。
    虽然没有完全进入角色，但陆衍还是很准确的把这两种感情体现了出来。他攥着拳头，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
    要是这时是真演，那么饰演徐宣的李幼荣就该抬起头看他一眼。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陆衍顿了一下，然后哑着声音开口：“老师……”
    洪飘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她瞥了李幼荣一眼，有点好奇陆衍是怎么在短时间做到完全把声音嘶哑得真的一样。
    就算不是专业学校毕业，但陆衍还是能吊打一大片跟他同期的人。
    他在演戏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方文俊用手指着剧本，兴趣完全被勾了起来。他不是学表演的，现在年轻资历尚浅，给陆衍配戏可能做不到表情台词同时满分同步，但只是表达出情感他还是能办到的。
    所以，当听到他说出“罪臣，参见皇帝陛下”时，其他三人都没有出戏。
    陆衍蹲身，像是托着什么扶了一下，“老师，您别这样。”
    他是着急的，因为徐宣平常都是喊他名字的。
    已经死心了的“徐宣”哪里肯起来？陆衍便只能一脸委屈的跪坐到了地上，“老师，我知道这次让您失望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徐宣”充耳不闻。
    陆衍便急得哭腔都出来了，“老师，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都怪太后，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说要是变法就没人保得住您了，我是绝对不会不听您的话得。”
    剧本里的梁平帝，懦弱到了极点。
    没有思想，没有壮志，他完全愧对于身上的龙袍。
    徐宣在他面对变法迟疑之时，就完全对他死了心。
    所以，就算他真的流泪，哭哑喉咙，徐宣也不会看他一眼。
    陆衍真的流泪了。
    看着他眼中的泪珠一滴一滴的往外流，联想到前因后果的洪飘忍不住酸了鼻子。
    梁平帝就是一个可怜可悲可恨，又让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的角色。
    没有化妆，没有布景，没有搭档，这样出来的试镜结果可能看起来会很没层次，但洪飘还是想给陆衍鼓掌。
    方文俊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他已经开始想象真正拍的那天，是什么光景了。
    “这个角色，是我的了吧？”陆衍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洪飘点头，想到他现在还是个二线，不由得奇怪，“就你演技去哪里面试也不会落选啊，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陆衍摇了摇头，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