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封奏折便是出自曹景丰之手。
    霍雪宁猜测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种隐秘的方式，可能因为皇帝本身起居饮食都有内侍负责验毒，实在是很难得手。但是在她向老皇帝求证后，便得知他批阅奏章时总是会有一些小动作，例如用手指抚唇这样的行径。
    睿王作为皇子，必然观察过老皇帝的这些小动作，会将之应用在下毒里，也算是心思歹毒了。
    那份曹景丰的口供，老皇帝也交给她翻阅了一遍，因为上面提及了她的名字，倒是让人有些吃惊——曹景丰居然把先前睿王让他来设计迎娶公主的事也说了出来，看来是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可惜老皇帝之所以会让霍雪宁看，便定然是下了灭曹景丰之口的决心。睿王的生死还在老皇帝的一念之间犹豫着，但曹景丰这样的存在，帝王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很快，曹景丰谋逆犯上的罪名便通报给了全京城乃至全天宋，十日后问斩的消息也从牢外穿到了牢里。听闻他在狱中苦苦哀求，说自己不过是被睿王这样的主谋驱使，并非本意犯下恶行。
    但并没有人对他的情况表示同情，甚至到他被压上刑场的那一天，台下来观看行刑的百姓也只是在唾骂他。他恍惚地想起了几个月前，他高中状元的那日，骑着高头大马，被人群夹道欢迎。
    他们为他的才华和学识所倾倒，对他光明的未来倾羡……然而不过短短数月，一切都成为了梦幻泡影，像是一阵风吹灭了所有。
    那一日霍雪宁没有去宫外看，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事实上，她正被皇帝拉着讨论半个月后她大婚的事宜。她应该是这一辈里最先出阁的公主，因此许多事宜都要从头开始准备。
    “父皇，不用了，其实……”她隐约有些感觉，今天便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了。只是看着面前慈爱看着她的老皇帝，不知为何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那似乎也是一位平素严厉，内里却对她关爱有加的长辈，她记得那是……是……
    .
    像是整个人沉浸到了水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液体彻底隔断。一切影像都化为一团团白光映照在她黑色的世界里。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如同一个稚子初次脱离母胎，开始探索新的世界。
    耳道里的水膜似乎在退去，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开始传入一点又一点的细微声响，直到她开始能分辨其中的自言片语和每个音节。
    “……苏醒……意识……精神力的恢复度已然到达99%了，为什么还没有……”一个她极为耳熟的声音在不远处说着什么。
    另一个没有多少印象的声音在发问：“院长，您在其中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第一个声音似乎沉默了一小会儿：“……很遗憾，我在其中的精神力被极大压制了，因此连初始记忆都……”
    “你们快看！殿下的意识在苏醒！”
    一声突然的喜悦惊呼打断了先前的对话，也让霍雪宁彻底突破了那一层无形的屏障膜，像是猛然钻出水面的鱼。
    她的眼睫彻底睁开，在长时间的闭目下似乎对现下的光源产生了不适感，但很快强大的身体机能让她迅速适应了这一切。
    眼前似乎是一间极为先进的实验室，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各种各样高端的电子显示屏和一些实验用装置，而她身处的地方，则是一台看起来经过改造的营养舱。
    “殿下……”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似乎都围了上来，但都有序地停留在三米之外，只是目光里带着难言的喜悦和复杂。
    霍雪宁眨了眨眼，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是……？”她的嗓音似乎有些干哑，但由于营养舱的存在，身体机能倒是没有受到久卧的影响。
    “殿下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帝国科学院的维恩啊！您之前来我们那里参观的时候，还是我接待的您！”最先接话的是一个棕色卷发的青年，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胸前却挂着帝国科学院副教授的牌子，只是他现在脸上挂满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维恩……”霍雪宁看着他的脸，终于在脑海深处找到了这个名字，“原来是你，维恩副教授。”
    不过没等维恩为此而高兴，她的目光便已然落到了一旁沉默未语的高挑身影上。
    “这位，便是帝国科学院最年轻的一任院长，闻沉教授了？”
    那张她在那些书中世界里最为熟悉的脸，此刻正穿着同旁人一样的白制服，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些看不懂的情绪。
    但面对她的问题，他应答地很快：“是我，殿下。”
    “那么能否请你稍稍为我讲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和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呢？”霍雪宁抬手打开了营养舱，那些营养液便悉数从旁边的小口里自行流走。她站起身，很快就有人递来了干风剂，将她身上浸湿的作战服变回了干爽的状态。
    “当然。”闻沉点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呃院长，要不让我来解说？”维恩咬了咬嘴唇，望着霍雪宁露出了一点崇拜的神情，“我也算是全程参与了……好想跟皇女殿下多聊一会儿啊！”
    闻沉瞥了他一眼，成功将之看得闭上了嘴。
    “好吧，您才是亲身经历者，您去跟她说吧。”维恩往后缩了缩，退下阵来。
    只是瞧见霍雪宁回头朝这儿笑了一下，他又很快原地满血，嘿嘿着跟她挥手。
    闻沉抿了抿唇，跟上了她的步伐。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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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77、终章（上）
    ◎星海深处◎
    其实从霍雪宁正式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 她好像就将自己真正的身份想起来了。
    她的母亲是星兰帝国的女皇，也是掌握整个γ星系一切命脉的人。但即便是强大至s级精神力的女皇，也不能避免时光和□□病痛的摧折。然而外敌却不会因此而打消入侵的念头, 在遥远的θ星系，就存在着与帝国发生过无数次战争的枫狼联邦。
    所以这一次，是刚刚从帝国第一学院毕业的霍雪宁，以皇女的身份亲至前线, 鼓舞士气并且带领作战。
    枫狼联邦这次便是突然发动的挑衅攻击，出兵占领了隶属于星兰帝国最边界的几个小星球。
    等到霍雪宁到达的时候, 前线战局已经稳定，因此她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把那几颗行星都收了回来。
    只是没想到回皇都述职的途中，会遭遇暗处的袭击，甚至对方还携带了早就在百年前被废止使用的“精神力干扰仪”来偷袭。
    在那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沉入了无边黑暗……后来再度有记忆, 便是在那些个光怪陆离的书中世界里, 只是约莫是精神力受创的原因, 对自己原本的情况没有印象。
    “说说吧，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些小说世界又是什么？以及里面的一个个你。”
    他们来到的房间看起来也只是一间被临时清空的实验室, 没有什么舒适的沙发和座椅，霍雪宁也没有挑剔, 就靠在金属墙边。
    闻沉的面庞看起来和那些世界里并没有差别, 只是在现实里，霍雪宁的精神力可以明确地感知到对方的精神力等级。她的精神力是继承于母亲的s级, 而眼前这个传闻里的最年轻一任帝国科学院院长, 也是一样的等级。
    “你回皇都的飞船遇袭时自动发过警报, 但是被我们发现似乎遭到了拦截, 因此科学院介入了此事。”闻沉倒是没有拖延，直接开门见山。
    拦截？她脸色未变，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闻沉：“科学院通过技术搜寻发现了警报发出的位置，我们便试着出发探查，以辨认是否真的是你。”
    毕竟对于帝国国内来说，皇女作为下一任帝国皇位的继承人，身份是何等尊贵，实力又十分强劲……会在帝国境内遇袭，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但是因为霍雪宁所乘坐的飞船，正好是当初帝国科学院新研发的一种可装载武器的轻型远距离飞船，这才会让一向不问世事埋头研究的这群人注意到了这一条内置警报。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皇都那边，多半是因为发现警报被拦截这件事透着古怪，便没有贸然行事。霍雪宁猜测如果真联系了，也许她今日也没有再醒来的机会了。
    “再之后，”闻沉顿了顿，一双眼睛望着她道，“我们在飞船的残骸里找到了你，当时你有微型机甲护体，因此还留存了性命。”
    光是看那艘飞船千疮百孔的模样，就知道霍雪宁曾经经历了什么样的激烈战斗，但是到底是她一个人撑住了一切，也撑到了他们这队探寻真相的人来。
    “我们发现你的精神力遭到了重创，普通的修复营养舱根本无效。只能尝试着将你安置到了我们还在研究中的装置里，帮助修复精神力，”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倒是让霍雪宁听得很认真，“我们派人黑进了你的私人终端，查到你曾经翻阅过许多书籍小说……我们的精神修复过程，需要用你熟悉的元素才能构架成功。”
    “所以那些小说世界，是你们根据我终端里阅读过的小说情节，构架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刺激我的意识本源，进而修复精神力？”霍雪宁大致复述了一遍，得到了他的肯定。
    “那你呢？”她直白地问。
    似乎是问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原本还没有什么表情的闻沉忽然垂下了眼眸，抿了抿唇——这个动作霍雪宁在那些小世界里经常见到他做，看着陌生又熟悉。
    “进入其中是想看还在研究阶段的装置，是否存在安全方面的问题，因为科学院里达到s级精神力的只有我。”
    霍雪宁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你的记忆？”
    “是预料外的损失，”他答道，“因为装置原本制作时预设最大精神力容量是s+，我作为后进入者，受到压制后导致记忆的丧失。”
    大致的情况她都了解了，有些细枝末节也不打算再详细追问。毕竟目前来说更重要的事还等着她：“皇都那边怎么样了？我出事到现在又过了多久？”
    提到正事，闻沉身上那丝不自在彻底消失了，转为了绝对的冷静：“你跟我来。”
    .
    闻沉一路上没作声，领着霍雪宁往他们现在所处的帝国科学院一号基地的深处走。途中倒是遇到了一些研究人员，他们大多都认识她，只是碍于前头领路的闻沉，不敢靠近。
    霍雪宁同他们挥了挥手，获得了一片开心的反馈。
    “他们很多人喜欢你。”出乎意料的，闻沉这样说道。
    霍雪宁挑了挑眉：“是吗？”
    “你在爱格星带兵击退枫狼联邦的那场战役，星网上有直播，”闻沉回首道，“他们很多人看完后都将你当作了偶像……这应该是他们发现警报后第一时间找我，申请去寻找你的原因。”
    “那你呢？”霍雪宁忽然展颜一笑，带了点小世界里才有的亲昵。
    闻沉怔了一瞬：“我……”他起了个话头，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们成过亲了。”
    “你是说游戏里那次？”她很快便从记忆里找到了他说的是什么。
    闻沉点点头。
    霍雪宁：“那还算数么？”
    “算。”他答得很快，也很确定。
    霍雪宁却带了点坏心思，摇了会儿头，才道：“草率了点……等回皇都结束了那些事，给你补一个正式的？”
    他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低落逐渐变为喜悦，但无论如何还记得此刻他们还未到能放心下来的时候，因此只是克制了为她整理了一下额边的碎发：“好。”
    之后霍雪宁跟着他去了基地里的一间信息室，这里拥有着一号基地唯一对外通信的大型终端。因为帝国科学院的大部分研究都需要实行保密政策，因此除却这台终端可以连接上星网外，所以的通讯设备都无法和外界直接联系。
    也正是因为科学院总是这样避世的姿态，因此此处反而成为了对于霍雪宁来说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
    她得知，从她发出警报那天到现在，其实只是经过了十天，远比她想象的时间要短。可是她刚才借用科学院公共的星网账号登录时，却发现整个星网上关于她的信息都是哀悼。
    从时间上看，似乎是在她出事那天之后的第三天，才有皇都的人发现原定应该抵达的皇女殿下不见了踪影……于是皇都这才派出警卫队去调查，最后在飞船行进路线上发现了属于皇女所乘坐的那艘飞船的残骸。
    那支离破碎的飞船残骸和满地狼藉，还有散落漂浮着的机甲残片，似乎都预示着一场不幸发生了。
    根据调查，似乎袭击皇女飞船的是一伙臭名昭著的星盗，他们曾经在β星系外围流窜，被女皇下令剿灭过，没想到还有一部分漏网之鱼。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居然在皇女为国出征归来的路上，设计埋伏了她。
    关于皇女陨落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星网，无数人都为之落泪……尤其是女皇陛下，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噩耗的瞬间，便在朝会上几欲落泪。之后便听闻女皇陛下悲痛过度，精神力不稳，只能将事务暂时托付给霍罗亲王。
    霍罗亲王作为女皇的弟弟，一直以来作为朝臣在为星兰帝国服务着，这次接手这些繁琐的政事倒也处理得不错，一度成为星网许多人热议的对象。
    “舅舅？”霍雪宁盯着霍罗的名字冷哼了一声，带了点了然，“我这位酒囊饭袋的舅舅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独当一面的能力？如果有，那么三年前母亲派他去处理的那些事，就不会留下一地的烂摊子等着别人去收拾。”
    闻沉对于皇室里的事知之甚少，甚至于在此之前，他一贯在帝国科学院里深居简出，连霍雪宁也没有亲自见过面。但他到底也跟着她经历了那么些书中世界，对于她的脾性已然摸清了大概：“是他？”
    一般来说，霍雪宁很少会对非敌对状态的人表露出不屑的情绪，尤其对方还是她的舅舅。
    “不一定，但总得来说，应该逃不开干系。”她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星网的页面。
    由于整个事情的时间差比她预想的要小，所以帝国整体的局势变化得并不大。前线那边虽然在听闻她出事的消息后有过一阵骚乱，但很快便有优秀的将领重新整合了队伍，继续抵御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