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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没让他瞧见,尽管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荀彧望了她一眼。
车外风很凉,深夜的星寂寥惨淡,漫天散落,映得她眸子也有些晦暗。
她盯着他,轻声说:“你替皇帝饮了鸩酒,是在牺牲你自己,用来保全他们两个人对不对?”
见荀彧不回答,她稳了稳被马车颠簸得不断摇晃的身子,继续道:“你既不可能让陛下身犯险境,也不愿让他怀疑是孟德授意在酒里下的毒,毕竟在此时此刻,最有可能想弑杀皇帝的人,只有曹孟德。你其实最清楚下毒之人的意图,若是真得了手,他们二人一死一伤,这是你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月光掠进来,给他的侧脸染上安静与坚毅的力量,鼻梁高挺,眉骨优雅,勾勒出一个男子完美的轮廓。
只是衣裳上的血迹斑斑驳驳,格外触目惊心。
还有他的白发,一点一点地渗进原本漆黑的鬓角,肆意蔓延出寸寸缠绕的白雪,在月光下有些辨不清颜色。
他怎么也会老呢。记忆里的荀文若应该永远年轻气盛,绝代风华的呀。
讽刺的是,只有此刻,他才会这样靠在阿笙的肩膀上,却平静得不发一言,让她猜不透身旁这个人在想些什么,又不敢拿自己的心思去揣测他。
马车在深夜长寂的街上疾驰,周围三里过去,没有半点人声,只余马的嘶鸣和阿笙急促紧张的呼吸交错,平空给黑夜蒙上阴影。
“彧平生立身处世,只求无愧于内心。”他猛地咳嗽了一阵,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才说罢一句话便被喉中涌出的鲜血堵住,牵出唇角的血丝。
“我不要你无愧内心,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阿笙忍不住用袖子去擦拭,激动地叫出声,顿时惊起驻足在街边梧桐树上的归鸟,“你是为自己而活的,文若!既不是为皇帝,更不是为了孟德,你最应该爱惜的是自己的性命,而不是你所以为的其他。天下不能没有荀令君,更承担不起你所做的牺牲,这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很想脱口而出“你活得太累了”,但又吞了回去。
适才搀扶他上车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那双手腕瘦弱得不堪一握,触上去皆是凌厉的骨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筋肉。
趁此刻她认真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脸庞也布满憔悴的神色,眼底里的红丝盘根错枝,双颊清瘦,颧骨高耸,薄唇因为忍受痛苦而紧紧抿着,倏而以手掩口剧烈咳嗽起来。
待平静后,他道:“这是彧的选择。”
话语简短,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倏而,一道闪电划破上空,透进来刺目白亮的光。
雨随即打碎宁静哗啦啦地从天上肆意掉落,打在车上响起啪啪的震响,溅起一片泥泞。
顿时,道旁的民坊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开窗声,百姓们从梦中惊醒,慌忙收起晾在外头的衣服,以免遭到暴雨的进一步侵袭。
有的姑娘婆婆们开始抱怨天气的阴晴无常,相互对街间高声叽叽喳喳,整条原本安静的街道立时热闹起来,在哗然的大雨间更显喧嚣。
阿笙望着身边的荀彧,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向窗外大声喊:看吧,这就是你们最敬爱最仰慕的尚书令荀文若,你们不用在乱世中颠沛流离吃不饱肚子,而能得以在这里安居乐业,可曾想过他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天下,多么呕心沥血忠诚尽力,可他如今却快要死了!
什么经天纬地王佐之才,什么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少时以为是至高赞扬,到头来,原来不过是一个诅咒。
她弯下腰曲起膝盖,想哭又想笑,但根本笑不出来——偏偏这竟是他所做的选择。
她无辞可答,只想抱住他好好地大哭,把眼泪放肆地流个干净。
这时马车停了。
“吁”的一声,卢洪恭敬地侍立一旁,禀告道:“报令君、夫人,前面医馆到了。”
角落里有把雨具,阿笙伸手过去捡起,握紧荀彧的手臂往外走。
她先打开伞跳出车厢,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下来,稳稳地搀住这副虚弱的身体,用自己的肩让他能够倚靠。
医馆里除了几个半夜急病赶过来的百姓,此外只有一位鹤发郎中。
病人们疼痛的闷哼与哭叫响成一片,郎中忙得脚不沾地,时而奔走,时而停驻,摇了摇头让有的无力回天之人的家属准备后事。
阿笙先扶荀彧坐下,郎中见这边有人过来求诊,先略略扫了一眼,顷刻却面色大变,急忙走过来道:
“这位官爷怕不是误服了毒药,鸩毒已侵入五脏六腑竟还能强撑到现在,老朽着实前所未见。快,请官爷躺下,待老朽切脉再观。”
阿笙握着荀彧的手都在抖,他却比自己镇定得多,始终神态自若地依照郎中的嘱咐躺在榻上,被后者把着的手腕泛出鸩毒特有的青紫,一丝丝在身上肌肤里蔓延开来。
这时他终是撑不住,闭眼陷入了昏迷。
郎中端详着他的面孔,静静地细切脉象,片刻后银白眉峰却不自觉扭到了一起,乍然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