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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下班了。”
这句是实话,纪敬知道。与管家通话时,对方的声音里全是懊悔,他说:“如果当时我多呆一会儿,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无论是那通与管家的电话,还是那名与自己模样相同的定制仿生人,纪敬开始猜测,纪弘易赶走自己并不是出于本意,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又问不出来。他知道纪弘易不想告诉他真实缘由,这让他的心情不断下沉。
纪敬没有再追问,他重新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兴趣缺缺地按动着手中的遥控器。
对于纪弘易提早离开医院这件事,纪敬一早就有预感。纪弘易总会不动声色地安排好后路,就像他当年更改研究生志愿以后,还会记得在出差回来之前为自己带上一盒精美的巧克力。纪敬最恨他的心口不一,更恨他心口不一的同时,还要伪装一切安好。
纪弘易不知道医院的每一层楼里都有军队的人在巡查,就算他能够注意到这些人的不同之处,他大概也以为他们是为了保护纪敬的安全,而不是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纪敬出院的前一天下午,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进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它看起来和其他电车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车牌属于煋巢集团。
普通民众没有权限查看此类信息,然而对于纪敬来说,查找车主却是轻而易举。
煋巢的商务车停进车库之后便不再动作,纪敬不得不留出一个心眼,他像往常一样和纪弘易坐在医院的空中花园里吃饭、休息,刻意提起回到基地的话题之时,纪弘易也都温顺地应着。
这一切都让纪敬感到不满,仿佛拳拳落入棉花,找不到发泄的着力点。
他宁可纪弘易回答时显露出半点迟疑,好像这样的话他就有资格去问一问停在车库的黑色电车。然而纪弘易却同无事人一般,脸上从始至终都戴着完美的面具,这让纪敬觉得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像在无理取闹,因此他只能径自焦躁不安。
暮色已经降临。他不知道纪弘易什么时候会动作,却又急于知晓答案、急于等对方露出破绽,于是他故意趁纪弘易开会的间隙,悄悄走到他身后,从他背后搂住他。
纪弘易正在参加今天的最后一场会议,温热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耳廓。他呼吸一滞,瞥了眼屏幕上的笔记,随即又沉稳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纪弘易没有打开自己的摄像头,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一片暗沉的深蓝色。纪敬拿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窝,偶尔斜过眼看向他面前的笔记本。深色的屏幕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纪敬看到自己懒懒地挂在哥哥身上,忽然一下起了坏心思。
他低下头,先是用嘴唇轻啄了几下纪弘易的肩头,随后又凑到他柔软的耳后碰了碰,接着张开嘴巴,露出两排牙齿,作势就要去咬他的耳垂。
在与会者们看不到的屏幕对面,纪弘易抬手抵在纪敬的下巴上,试图将对方从自己身后推开。他的表情虽然僵硬,声线却与平常没有不同,他担心轻吻声传到耳机里,于是不停地向相反方向挪动身体。
等到会议结束以后,他退出会议室,扭头一看,纪敬已经霸占了他的半边座椅。他正要起身将座位让给对方,纪敬却一把搂过了他的腰。
纪弘易一下跌坐在他腿上,脸上终于有了点其他的表情。
“你干什么?”
他抓着纪敬圈住自己的胳膊向外推了推,对方却是纹丝不动。他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说:“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有也只是仿生人而已。”
“仿生人也不行!……”
“为什么?它们又不会传八卦。”纪敬将两只胳膊绕过他的腰间,好似抱着一只心爱的玩偶,“就算传八卦我也不怕。”
“要是传到军队里呢?”纪弘易低声说:“快松手。”
“我不。”纪敬眼睛一闭,耳朵好似也一同堵上了。明明纪弘易才是坐在他腿上的人,他却像是那个依靠在对方身上的人。他将脸颊贴在纪弘易的后背上,自言自语道:“回基地了你就得住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当然了,我在你的病房里住了这么久,士兵们肯定觉得十分奇怪。”
“哪里奇怪?”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谁看都会觉得奇怪吧。”
“我们是什么关系?”
纪弘易没有直接回答他,“外人看来当然是陌生人的关系。”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早就认识。”
“……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怕我抹黑你的形象吗?”纪敬打趣道。
纪弘易否认道:“不是。”
可是这句“不是”之后,他又如鲠在喉。其实他德不配位,根本没有纪敬想得那么好。他为“王”提供定制仿生人,帮助对方摆脱“自杀审判”的嫌疑,这件事一旦曝光,从天堂坠入地狱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纪弘易总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保持这层陌生人的关系对纪敬来说是件好事。
他只是说:“说多了麻烦也多。”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纪敬靠在他的后背上,喃喃道:“听说我刚住院的时候,士兵们原本要给你在旁边定个酒店。你怎么没去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