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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没走?”
纪敬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因为我贱得慌。”
纪弘易从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以为你需要我,所以才会留下来。”纪敬冷笑一声:“当然了,后来才发现你只是可怜我。”
纪弘易握紧两只拳头,直至骨节发白。这是他对纪敬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他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起那一天的暴风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明月如霜,不懂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每个被梦魇缠身的夜晚,他都问自己:
如果时间倒流,回到纪敬第一次发现自己血型的不同之处时,我还会如此自私地请求他留下来吗?
就算是提前预知到自己对疼痛的上瘾程度,就算这仅仅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假设,纪弘易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见过光明的人不会再甘心回到黑暗中。
如今当他站在长大成人、成为军官的纪敬面前,纪弘易很想说那句话不是真的,可是他张不开嘴,他没法告诉纪敬:我无法压抑对疼痛的渴望,我克制不住伤害你的倾向。
为人兄长的责任几乎要将他压垮了。如果当年父母将纪敬安排在另一栋公寓,他才不会在意这个贫民窟出来的小孩。纪敬因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理应对他们家感恩戴德。等到通用RH阴性血上市后,他便可以将纪敬赶出城,以绝后患。
那才是最理想的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整日被失手杀掉纪敬的恐惧所折磨,让他将潮水般的思念寄托在一名无辜的仿生人身上。
好在警察破案之后,他便会离开基地。事已至此,纪弘易不能回头。紧绷的弦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松懈下去,他的双肩随着他的吐息缓慢下沉,就好像他心意已决,不会再为任何结果懊恼、或悔恨。
“你应该拒绝‘王’的命令,这样你就完全可以避免和我打交道。”
“你以为我有说‘不’的权力?”
“那就推给别人来做,军队里这么多军官,为什么非要选你不可?”
疏离的气息从纪弘易身上迅速向外扩散,纪敬扯了扯嘴角,讥讽道:“你和‘王’关系要好,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这句话在纪弘易听来无异于是在默认,“王”亲自点名纪敬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他不认为“王”这样做是出于好意,更像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威、时刻提醒他:我还握有你的把柄。
纪弘易冥思苦索,他不认为自己有力量威胁到“王”的地位,但是他很难知道“王”到底怎么想。
他想得十分出神,浑然没有注意到纪敬的心情已经低沉下去。
纪敬提前去大学检查过会场,包括附近的交通情况。开学那一天特殊小队的成员将会守在会场的各个出入口,纪弘易不可能有机会逃脱。可是现在他心里突然一下又没了底,他不知道纪弘易是否已经想出了万全的逃跑计划,等到了那一天,他是不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纪弘易离开的份?
也许他一早就不该答应纪弘易的要求。
纪弘易想得越是出神,纪敬的恐慌情绪越是泛滥,他的指尖滑进裤子口袋,脚尖也不自觉向前踏出。
等到纪弘易回过神来,纪敬站在他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方正的小纸盒。
纪弘易抬起手,低头看向手心。
那是一小盒图钉。
他大惊失色,手腕剧烈一抖,像是摸到了烧得滚烫的铁钳。图钉随即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地板上。
“我说了我今天是来求和的。”纪敬看向脚边的图钉,眼神晦涩,声音低沉:“要试一试吗?”
纪弘易咬紧牙关,一脚将纸盒踢出三米远。
“出去!”
虽为呼喝,声调却是发抖。
纪敬垂下眼皮,看到纪弘易十分用力地将手臂贴在身体两侧,像是生怕它们要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
回想起纪弘易躲在宿舍走廊里偷看自己和士兵格斗时局促、躲闪的眼神,纪敬能够察觉到他在挣扎、在压抑。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纪弘易的秘密。他想要看到纪弘易失控,想要看到他清醒过后痛苦、愧疚的神色,这样他们俩就能被彻底地捆绑。
焦虑的情绪仍然在啃噬着纪敬的理智,他情不自禁地吻向纪弘易。
四片嘴唇相贴的瞬间,纪弘易立即将他推开了。
纪敬舔了舔嘴角,“你不想让我去拿图钉,就不要推开我。”
“……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
纪弘易恼羞成怒,冷笑一声,“你去拿啊,你真以为这么做有用?”
纪敬从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就要去捡地板上的图钉,不料一只手腕突然被人拽住。
纪弘易只拽了他一秒钟便松开了,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出现这样的行为。他缩回手,一脸错愕地望向纪敬,仿佛一位被抓到把柄的孩童。
纪敬的嘴角越翘越上,几乎要弯到耳边。
“哥哥,我是不是找到你的软肋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听到纪敬称呼他“哥哥”,纪弘易的呼吸急促起来,瞳孔剧烈地颤动着,他的两只小腿僵硬得如同石头,扎在地上无法动弹。
明明胜负已定,纪敬却在他耳边继续低语,如同一位试图引诱他跳下陷阱的恶魔,“你真的不想试试吗?我会说是自己不小心受了伤,谁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