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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弘易的声音忽然从扬声器中传出:
“抑郁症和焦虑症的增比已经在今年达到了近二十年来的最高点,它的致死率甚至已经超过癌症,成为致死率最高的疾病。你可能并不知道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曾想要努力活下去。不幸的是,这类疾病目前无法用药物根除。如果煋巢可以创造一个可能性——哪怕只是起到止疼药的作用,我认为那都是值得的。
“‘鸡蛋事件’发生之前我们总是在探寻人生的究极意义。以前我总是以为,在知道生命有限的情况下,人类更能够最大化地利用时间、追寻自己的梦想、寻找人生的意义。可是现在我才意识到,生物的存在意义是繁衍、是求生。
“我们将浪漫的意义附加给生命,可是求生又有什么错呢?超过七成的人有睡眠障碍,六成的民众每个月都会进行心理咨询。这些生病的人可能是被高压的工作环境压弯了腰,可能是对人类未知的命运感到绝望。
“仿生人并没有操纵人类的情感,它们只是作为一种缓解疼痛的产品而存在。在漫长的人生路途上寻找一个陪伴,难道是一种错吗?”
男人脸色赤红地握着话筒,半晌没有说话。
秘书则出了一身的冷汗,无论纪弘易的话是否会被他人曲解,直播都已经及时暂停。他扭头让后台的工作人员收回话筒,却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他立即转身看向台上,纪弘易已经从桌前站了起来。他看到纪弘易捂住自己的一只胳膊,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打湿了他的发言稿,然后在他脚下的地毯上点下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那名发言的男子已经被控制住,短小的匕首落在他身边,泛着寒光的刀刃上还沾着纪弘易的血。他被四名保镖死死压在地上,却不忘抬起头继续自己的控诉:“你这样肆意操纵人类的情感,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叫救护车!快!快啊!”秘书扔下手中的资料,风一般地跑上台,他脱下外套缠住纪弘易的手臂,接着将双手按在对方的伤口上。直播画面里,纪弘易的体征圈上黄灯闪烁,他嘴唇发白,被一群工作人员护送着走下台。
直播随即被关闭,但是录像还在继续传播。
纪弘易虽然在男子冲上前时起身后退,刀仍然在他的左手胳膊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就近的医院立即收到了紧急通知,他们接到纪弘易以后将他送进手术室,为他的伤口清创、缝合,并为他安排上了通用RH阴性血。
手术结束后,医生告诉秘书:纪弘易的伤口较深,恢复后会留下一道不好看的伤疤。
记者闻风而至,包围在医院门口,其实他们并没有恶意,只不过现在秘书正是神经最为紧绷的时候,他在手术室外等候时就看到了像病毒一样疯传的袭击画面。他冲到医院门口,抓过一只话筒吼道:
“你们他妈的有病啊!”
为了防止更多居心叵测的光辉教会成员混进医院,秘书亲自将纪弘易秘密送回家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敬,他立即就意识到这名仿生人是谁,但是他没有心思去关心八卦。他将医生开出的药单递给公寓楼里的护士,转头就嘱咐纪弘易最近不要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
小敬已经从新闻上看到了发布会上的事情,它坐在纪弘易身边,盯着他缠着纱布的胳膊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过后,它才问:“还疼吗?”
纪弘易摇了摇头,侧过头望向明朗的窗外。
一只小麻雀停在他的窗口前歪过头看着他,两颗眼珠又小又黑,双方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对视了一会儿,小麻雀又转身从窗口跃下,展开双翅飞走了。
纪弘易感受不到疼痛,但是麻药所造成的麻木感仍旧会从他的胳膊上不时传来。男子袭击他的瞬间,他甚至不觉得恐惧,他能够抬起胳膊格挡,全靠以前训练拳击时锻炼出的肌肉记忆。
他本可以躲过这一刀,只可惜没有肾上腺激素的刺激,他的动作依旧慢了半拍。
他没有想到这世界上会有人这样恨他,以至于恨到想要他死的地步。
这起恶性伤人事件很快就传到了“王”的耳朵里,当天夜里,纪弘易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部手机是“王”单独寄给他的,纪弘易无法查询到发送者的身份信息或电话号码,“王”只有在需要他出面说话的时候才会联系他。
好比说之前的“自杀审判”,“王”就是通过这部手机确认了订单信息。
“王”在短信中询问起他的身体状况,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纪弘易瞥了一眼屏幕,用右手敲下一条信息:
[我不想做了。]
“王”很快便回复了他:[不想做什么?]
[不想做煋巢的掌门人了。]
[我可以为你提供更好的保镖队伍。]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已经精疲力竭,我可能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了。]
纪弘易的拇指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而后才按下“发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却半天没有得到回复。
也许“王”正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他将手机放回书桌上,靠在办公椅中,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漫长的寂静后,灰暗的屏幕在黑暗中悠悠闪动两下。
[你不能休息。群众都对你抱有极高的期待,你不可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