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雁声偶尔帮食堂倒垃圾时，经常看到大娘徒手在垃圾池收集可以卖的废纸和瓶子，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大娘无儿女在外打工，她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
    垃圾堆面混着许多锋利的东西，罗雁声还专门给她买了一双手套。
    大娘听见他的声音，一张脸笑开了花，“你给我买的，我哪儿舍得用来翻垃圾啊。”
    罗雁声咂了下嘴，斥道：“我就是买给你翻垃圾的，你不用留着干什么？回头又把手划伤了，这地方多少细菌啊？你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
    老大娘被一个年轻小伙子训斥也不生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大娘说话呢？”
    “你回头赶紧把手套戴上。”罗雁声一眼瞪了回去，低头从垃圾箱里拿出一捆栓好的饮料瓶，“以后你别去操场捡瓶子了，反正我白天没什么事，捡好了晚上拿给你。”
    “那哪儿成！”老大娘鼓起眼睛，“我一个老婆子捡垃圾没什么，你一个大小伙子不怕被人笑话？”
    罗雁声把一捆饮料瓶放在老大娘的背篓旁，笑说：“这有什么丢脸的？”
    “雁声。”
    罗雁声正和老大娘打趣着，身后缓缓走来一个女生。
    “沈老师。”罗雁声回头喊了一声。
    沈冬意好像挺喜欢碎花裙，见她好几次都穿着不同颜色的碎花裙。她手里提着一小袋垃圾，似乎是过来扔垃圾的。
    那身白裙子怪好看，罗雁声又瞅了瞅自己周围，垃圾池边上又臭又脏，跟沈冬意一点都不搭。
    “沈老师你别过来，这边挺脏的，你把垃圾给我吧。”
    罗雁声走上前，伸出一只干净的手。
    沈冬意看着他愣了愣神，罗雁声脸上的笑容简单纯粹，双眼里带着清爽的笑意，没有一丝杂质。
    就算宋矜说过，他对自己没有意思，但是个正常女孩子都会想歪吧？
    沈冬意笑着说了声“好”，把袋子递给罗雁声的时候，故意手指向下，去碰他的掌心。在她伸过去的时候，罗雁声突然改变了手掌的姿势，小心地避免碰到沈冬意的手。
    他手多脏啊，小心别碰到人家。
    罗雁声直接抓起带子，转身就扔进了垃圾池。
    沈冬意看着他微微失神，罗雁声的手指又长又细，靠近她的时候带着一股热气，在她还没感受清楚的时候就已经缩了回去。
    扔完垃圾，罗雁声没注意身后的沈冬意，叮嘱老大娘一定要把手套戴上。
    等他推着垃圾箱准备离开时，发现沈冬意站在原地没有动。
    “要回办公室吗？一起吧。”沈冬意朝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我还得去洗个手，你别迟到了，先忙去吧。”罗雁声摊开自己的手掌说。
    沈冬意却摇了摇头，“我等你，不着急。”
    罗雁声洗了个手回来，沈冬意站在离垃圾箱两三米的地方等他。
    “走吧。”
    “好。”
    两人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沈冬意跟他聊了一会儿。
    “你和大娘认识吗？我刚才看你们聊得挺开心的。”
    罗雁声拖着垃圾箱走在沈冬意前面，闻言兴冲冲地回答道：“认识，这学校里除了学生我基本都叫得出名字。”
    说起这事，他神色不禁有些骄傲。
    沈冬意慢步走在他身边，抬头看了眼他少年气极重的眉眼，抿唇笑了一下，“雁声，你不管和老师还是学生关系都很好。”
    “是啊，我喜欢交朋友。”
    沈冬意突然问：“像你这么阳光的男生，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罗雁声诧异地摇头，调笑道：“陈扬都没有我怎么会有？女孩子应该都不喜欢我这弱唧唧的样子，要是出门遇见什么麻烦，我一只手就被别人撂倒了。”
    沈冬意轻笑一声，“没那么严重。”
    两人聊了一路，到教学楼时，罗雁声推着垃圾箱独自走开了。
    他准备去几个教学楼的男厕所看看。
    罗雁声晃晃悠悠来到高三教学楼，刚走到男厕所外边，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刘越，差不多行了，回教室吧。”
    “算了吧，回去也是睡觉。”
    里面传来一些交谈声，果然是逃课的学生。
    明明都已经高三了，还不好好学习躲在这里抽烟，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屁孩。
    就在罗雁声准备走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宋矜的名字。
    “对了刘越，上次你们在高一那边遇到宋矜了？我怎么感觉从那边回来之后，你心情就不怎么好？”
    罗雁声脚步一顿，他们认识宋矜？
    厕所里也安静数秒，气氛一下子变冷了。
    僵持数秒后，一个人打起圆场：“你提那个疯子干什么？晦气。”
    疯子？
    骂宋矜是疯子？
    你全家都是疯子！
    “越哥，你马上就不用读书了，以后轻轻松松找到一份好工作，说不定还能混个什么官当当，到时候要教训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宋矜费得了什么功夫？”
    “那小子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上回是陈扬来得及时，不然他能跑得了吗？你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听到此处，罗雁声板起一张脸来。
    陈扬曾经说过，宋矜有次被人围殴，最后还是他带宋矜出来的。找宋矜麻烦的该不会就是这几个人吧？
    “同学，上课不好好待在教室，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罗雁声走到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人，
    “抽烟、逃课……还有打架？每一条都是要被记过的。”
    “你就是新来的教务？”一个男生掸了掸烟灰，眼神轻蔑地打量着罗雁声。
    “是的呢。”罗雁声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刘越……是哪位？”
    他沉沉的眸子在众人之间流转一圈，无人回应。
    “不说话吗？那我就上报给学校了。”
    罗雁声靠在门边，在随身携带小本本记下一个名字，一边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靠武力解决一件事，是最愚蠢的做法。在学校里你们不如宋矜，到社.会中也一样，就凭你们，永远只会被宋矜甩在身后，难以望其项背。”
    “你算什么东西？”寸头男生恶狠狠地骂道，“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吗？区区一个教务，就凭你也配对我们指手画脚？”
    罗雁声听后面不改色，“我算什么？以年龄来说，我可以算是你爹；以经验和智商来说，我这辈子都能当你祖宗。你们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明明一点都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小屁孩们，这个社.会的优胜劣汰，可是很残忍的。”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完全冷了下来，“在学校里你们什么也不是，到其他地方也一样。”
    “你他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寸头男生被说得恼羞成怒，抡起胳膊就朝罗雁声走了过来。
    “闭嘴。”
    就在此时，旁边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男生疑惑地转过头，“刘越？”
    刘越在瓷砖墙上摁灭了烟头，尽管脸色十分难看，他却紧紧抓住男生的肩膀，不让男生靠近罗雁声半步。
    纵使不想承认，可刘越觉得罗雁声的话是对的。
    从第一次见识到宋矜的疯狂之后，刘越对这个人就存在着一种打心底里的害怕。宋矜身上的疯狂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平时他表现得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可一旦涉及到他在意的东西或者触碰他的利益，他就会变得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像一只酣睡的野兽，他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得遭殃。
    那晚宋矜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冷漠得像看着一件死物。直到很久之后，还会让刘越从梦中惊醒。
    这样的宋矜，聪明、忍耐、冷静，无论在什么地方，自己都斗不过他。
    不要再和宋矜扯上任何关系了。
    这是刘越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对不起，我们立刻回教室去。”刘越低头道。
    “越哥？”
    在刘越的带头下，几个男生全部走出了厕所。
    罗雁声狐疑地看着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听话？奇怪。
    他们回了教室，罗雁声没再逗留。慢慢悠悠晃到高二，高二没有学生逃课，他又晃去了高一。
    高一更不用说了，就算陆川这种体育生，也不敢迟到太久。
    罗雁声实在没地方可去，想着一会儿就放学了，正好等宋矜一起吃饭。
    他来到高一九班教室外，里面正在上语文课。
    沈冬意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娟秀的字，班里同学听得很认真。他在其他班里还能看见学生说小话，九班就没有这种情况。
    宋矜坐在倒数第二排，没有看黑板，低头自己在捣鼓着什么，没有发现窗外的罗雁声。
    倒是李文克这小子，趁沈冬意转身的功夫，在教室里东张西望。本来想扭头跟宋矜说话，宋矜不搭理他，他就只好转了回来。
    转身的功夫，他就看到了窗户外的罗雁声。
    “罗、哥！”李文克双手捂在嘴边用特别夸张的口型喊他。
    好巧不巧，沈冬意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他朝罗雁声做鬼脸的样子。
    “李文克。”沈冬意声音温温柔柔，被喊到的李文克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到！”李文克站得笔直，双手紧贴裤缝。
    “噗——”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罗雁声也捂着肚子笑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