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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宫家

      “咳咳……”
    苏青边走,嘴里时不时咳两声,气息一起,他这鼻里就滴滴答答滑出血来。
    好阴狠的心意把,眉宇间闪过一抹阴翳,苏青右手一劈一抖,力贯全身,气息陡然一沉,指间夹着的烟登时“噗”的碎开,烟丝乱飞,一股潮红瞬间自脖颈间涌起,攀上他的脸,张口一吐,是一口发乌的淤血溅到了地上。
    劲力这种东西说玄也玄,说明白也明白。普通人使力,多是在浑身关隘处,譬如手足、腰腹,可武夫所练,追求的却不同。有人整体如铸可力透全身,控毛孔闭合,达精气不泄之地步,高明的动辄看似轻描淡写,可人家这发力却能通过震颤骨骼筋络,悄生暗劲,蓄发自如,自毛孔中催力,杀人于无形,拍你一下,戳你一下,也不要你立马就死,伤个肾经,阻个气血,不出七天就得暴毙。
    当初马王爷说的就是这种手段,防不胜防。
    他这些年未曾敢有一日懈怠,怕的就是有人找了来,死的不明不白,五年的时间,以其所传吞气吐息之法锤炼五脏肺腑,滋生元气,以壮气血,再用拳架打熬筋骨脉络,过的当真是战战兢兢。
    这暗劲也有不一样,有人练的是手,有人练的是脚,厉害的浑身念头一动,气贯全身,周身毛孔都能喷吐出暗劲来。
    顾名思义,暗劲,就是暗藏之劲。
    非是什么境界,而是练法,有人练的明劲,如那袁府中遇到的八极门高手,明里霸道可见,毛发如戟,身如灌铅,双手落茧硬如生铁,抓墙一抓一个印子,动辄沛然大力,出手如炮弩。也有人练的暗劲,看着寻常,出手没有烟火气,可一举一动无不暗藏杀机,由内而外,劲如抽丝,无声无息。
    还有一种化劲,传闻杨露禅有鸟不飞的绝技,万般力道皆不能加身,用的便是化劲,蓄发自如,刚柔相济。
    三种练法,虽说有先后之别,然真要比起来,还得看看谁高明,有人藏拙,有人藏巧,有人拳怕少壮,胜负如何,还是那句话,一横一竖,得过两招才知道。
    这世上,功夫虽有玄妙,但也没那些神乎其神的说法,归根结底是不断提高对自身内外的控制,通过一些各异的发力技巧配合着迥然不同的气息吐纳,催生出不同的“劲”罢了,从手足的简单动作,到一些拳架功夫,最大程度运用自身之力。
    否则,那王五爷是何等人物,不也死的干脆,霍元甲号称打遍津门无敌手,也死了,八国联军入京,京中武林高手,也不知死了多少。
    今天晚上遇到的这位,估摸着明劲已成气候,转入暗劲了,苏青吃了点亏。
    可惜,还是死了。
    因为苏青是个特例,这“杀人术”是打暗劲开始练的,他可不能走那明劲的路子,到时候骨骼粗涨,体型变化,保不齐就被人瞧了去,不等功成就得死,所以得藏,这也是马王爷教他的,五年学戏,筋骨脉络早就有成,配合着吞气吐纳,水到渠成,这力道,都藏在一双手底下呢。
    一戳一个窟窿眼。
    而且这“杀人术”专攻人死穴命门,要的就是无声无息,专为行刺暗杀而创,暗藏其力,杀人无形。
    苏青迈着步子,夜色的街上不知为何有些冷清。
    拉车的汉子袒着上身,一双布鞋奔的飞快,临的近了都能嗅到那股子汗味。
    他摸了摸口袋,本还想着点根烟抽,可里面空空如也,才记起来抽完了,只摸到一截冷冰冰的剑柄。
    出了口气,苏青慢悠悠的走着。
    不远处路灯底下就见一对摊贩收拾着客人吃剩下的汤汤水水,男人有些粗心,一不留神摔碎了几个碗,瞧的女人一阵心疼,男尊女卑的世道她也不敢发火,只好自个偷偷的抹眼泪,收拾着。汉子有些木讷,可瞧见老婆低着头,默然了会然后做贼似的在自个媳妇脸颊上啄了一下,接着又闪电般缩回,女人小脸一红,笑着嗔怪了一声。
    瞧着这一幕,苏青眉宇间的阴翳莫名一散,不知为何,会心一笑,摇摇头。
    小两口见有人路过,当下一个个羞得脸面通红,却是瞧到不敢瞧苏青一眼。
    又走了会。
    远远的,就瞧见一座散着烟火气的楼子立在昏暗的夜色中,似是集了整条街的灯红酒绿,听着里头传出来的曲声,苏青眼神晃了晃。
    这和昨天有些不一样,唱的是粤剧。
    楼子门口可是站了不少的人,三姑六婆,摇着画扇,这排场可真是有些大啊。
    见他过来,昨天晚上跟着伺候的姑娘眼神一亮,就贴了过来。
    一进大堂,比昨天的人可多了去了,但少有人说话,不光男人抽烟,女人也抽烟,打量的打量,眼神全落他身上了,有人倚着栏杆,有人靠着墙,女人旗袍开的叉一分,露着白腻的大腿,似笑非笑,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报报蔓!”
    楼上,传来一个声。
    苏青听到这东北江湖唇典黑话,心知必然是宫家来人了。
    这是要探他的底,一句话能听出很多东西。
    “别玩虚的了,我姓苏,单名一个青字!”
    楼上沉默了片刻。
    “京城我有些年头没回去过了,一直听闻出了位戏魁,技冠京华,本以为无缘得见,没想到在这佛山遇上了!”
    苏青揽着衣裳,步步登楼,嘴里笑道:“哎呦,您这话说的我可不敢受,得亏没见到,否则,我这小命怕是就没了!”
    “您露个面吧!”
    “唔,你上的是堂子,损的却是北方武林的面,这事做的不妥。今早上刚从精武会回来就听佛山横空出世了一位年轻俊杰,咱问问,你先前说要论论事?跟谁论啊?”
    苏青登了楼,上了楼,透过一张玻璃,瞧见了一个人。
    “你是宫家的人?”
    “是!”
    那人只见背影,不见面容,苏青哂笑道:“宫老爷子德高望重,一心救国,想撮成南北融合,这个,我苏青打心底里一百个佩服,宗师二字,名副其实,当之无愧。可是,今个我就想问一声,宫家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有没有听过血滴子这物件?”
    苏青步履很慢,“血滴子”三字一出口,满堂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尽皆哗然,这名头可大了去了,枪炮未现之前,“血滴子”可是令无数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他脸色一沉,先是冷冷一笑,而后轻声道:
    “可惜,今天我不论这个,我论的是你宫家大弟子马三,杀人丈夫,连同燕子门与形意门高手,几乎将其一家妇孺遗孀逼死,我论你宫家有眼无珠,错收门徒,论宫老爷子德行有愧,教徒不善——”
    “今天,我就要在这金楼里,论个善恶,论个理,论个公道!”
    苏青声厉气哑,只似嘴里吞着金铁,吐着份量,他忽而一笑,厉声转缓。
    “等一码码事论完了,我还要再与你宫家论个高低,杀师之仇,一决定之!”
    余音回荡。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这是要生死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