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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们都等待着新君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令,想看看新君准备做些什么。
结果,等来的第一道诏令看似与朝臣毫无关系,却让京中官员全都夹紧了尾巴。
新君诏令中前面数百字,全都在感怀太/祖建功立业不易,大周终于结束了持续数十年的天下分钟呢个,让百姓过上安定平稳的生活,然后,新君开始畅想未来,立下宏愿,发誓自己一定要做个像先祖一样出色的君主。在最后几十字里,新君终于图穷匕见——节俭兴家,奢侈亡国,他愿意效法太/祖,每餐只用十个菜!
看起来新君只是又给自己在“孝子”的基础上再刷“简朴”的头衔,可新君在“每餐之用十个菜”之前使用的词汇是“奢侈亡国”。那么换句话说,每餐比新君吃的菜还多,岂不全是亡国的奸臣之臣?
稍微有点脑子的臣子回家看到摆满食案的菜肴陷入沉默,很快试着削减了自身的餐饮用度。
大朝十日一次,小朝会每天都有,日常办公的时候,臣子们更是与皇帝所在的位置极近。开始削减饮食开支的臣子很快发现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面见新君商讨国政的时候发现,新君反复穿着的几件半新不旧的道袍,并没有像其他君主一样每日穿新衣。臣子们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簇新的官服,再一次陷入沉思。
大周朝在泰兴帝执政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已经变得越来越奢靡无度,上行下效,臣子之间只要稍有财力就一定会努力妆点自身,每日穿新衣,反复雕琢住宅,力图让自家看起来金碧辉煌,宴客的时候还会大摆流水席,不但百十道菜的招待客人,甚至还会故意敞开家门,强拉路过的行人坐在二门外头陪宴以彰显自身财力。
攀比之风大起,让许多有才而无财的官员羞于与人交往。
为了不露出自己无钱宴请宾客的羞处,有些官员一念之差干起收受贿赂的行径,有些官员接受了嘉裕郡王的收买,只有内心最坚强、无惧世人讥讽的官员才关闭家门,不参与这一场奢侈的竞赛。
正如泰兴帝的奢侈,新君登基后力行简朴,哪怕是做给臣子们看的,臣子也不敢小觑。
许多之前不得不屈辱的关起家门不能与人交往的臣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必在今天紧绷着神经了。
可许多人却也并不觉得新君能一直简朴下去。
他们不好直接冲到新君面前质问新君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也不敢孝期故意开大宴试探新君的底线,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崔家人头顶上。
崔氏一门五房,前面三房老爷都是嫡支,剩下两房则是庶出。崔太后出身崔家三房,得泰兴帝的恩宠,哪怕有崔家老太太在世,也搬出去单独住了,剩下的长房、二房、四房、五房都挤在崔家老宅里头伸不开手脚。
可崔家老宅里面几房住的狭窄并不代表他们的生活质量就有所下降了,凭借外戚的身份,崔家三位嫡出老爷身上都有泰兴帝赐予的爵位,崔老妇人更因为是崔太后的祖母而和崔三夫人一样享受着超品诰命带来的荣耀。崔家实在富裕得很。
饱暖思淫/欲。
自打崔三老爷一家搬去新宅,不继续在老宅里面不错眼的盯着亲属们的言情,崔二老爷家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越发放肆了。
京中纨绔众多,更有一群富商子弟因为财资丰厚而能和官宦家的纨绔玩到一块去,这群富商之子被称为“闲人”。“闲人”除了陪吃陪玩,偶尔还会偷偷接一些活计,帮着某些官员故意坑人,从而为家中行商获得好处。
此番,崔二老爷家的两个儿子就被一群闲人吹捧得高高的给引了出去。
“崔二爷是正经八百的国舅爷,难道还怕了那群言官不成?您以后也是要继承崔家爵位的,现在怕了,以后怎么顶得起崔家。”
“是啊,二爷,陛下是您亲外甥,谁都怕,难道您还能怕?陛下登基了,崔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对,过不了几日,新君对天下施恩,崔家的爵位俸禄还得再长一长呢!”
崔行知被捧得飘飘然,仰头痛饮了一杯又一杯,等到喝得晕头懵脑,终于忍不住大着舌头胡乱摆手,“嗨呀,你们别以为陛下对我大伯家多看重。哈,我大伯家的死鬼就剩一口气了,老太太拼了命想把大伯家那死鬼的小妹妹送进宫里去当娘娘,偏太后瞧不中,一句话都不肯接口。我就等着看那病鬼咽了气,谁敢把个孤女送进宫去。”
所谓“死鬼”、“病鬼”说的都是崔大老爷家的独子,本来身子骨很康健的人,麟德殿下死了之后,想不去去山上跑马,跌断了脚踝。此后羞于见人,在家酗酒,谁都拦不住,不出一年就要把自己祸害死了,现在躺在床上勉强用人参吊着命。
崔家需要年份足、效用高的人参,宫中三皇子兴业也需要,崔老太太和崔大夫人动不动就仗着是崔太后的长辈进宫朝讨药材,崔皇后哪里会愿意多见他们。
崔家二房老爷不成器,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一看长兄家里遭难,儿子快要没命了,兴奋得睡不着觉,直接跟儿子说了“你堂兄要是死了,肯定要过继孩子承宗,到时候咱们爷俩就混出头了”的昏话来。崔行知同样不成器,听了就信了,从哪怕堂兄还没死也觉得自己被过继去当宗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行事越发放诞无忌。
闲人们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引着他说:“哦?竟然还有这等事情。陛下那么孝顺的人,难道老夫人都说不动陛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