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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珉只好带着族人偃旗息鼓,表面上越发顺从,私底下时时刻刻谋划着寻找一个能够从马商手中逃脱的机会。
今天这个机会就被长生天送到他面前了!
打从往京城来,封珉就接了马商的吩咐,训练这一批骏马之中资质最好的几匹对某种香料的敏感性,要求骏马能在香料气味淡的时候对人表现出亲昵态度;等到气味变得浓烈再表现出攻击性,死伤不论。
封珉听得心惊肉跳,知道其中必有阴谋。
可他不能违抗马商的命令,只能埋头照做。
三年多来,眼看着训练出来的骏马一匹匹消失,封珉终于怕得狠了。
他不但害怕可能因为自己训练出的马匹而害了太多人的性命,更担心因此而必定会因为伤人而被宰杀掉的骏马。
封珉故意找来一些毒草混入草料之中,接连几天让负责训练的最好一匹骏马出现瘟疫的症状,果然,马商得到了足够的马匹后,只在嘴上骂了几句,瞧见病得起不来身的骏马对它狠狠鞭打一番后就彻底放弃了,将其混入准备底价售卖掉的驽马之中。
封珉每日负责洒扫马厩、清洗骏马、调配饲料,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也不例外,做完事情他累得起不来身,缩在马厩的茅草堆里睡着了。
多年艰辛痛苦的生活让他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于是,当两个陌生少年靠近马厩时,封珉立刻清醒了。
他把神龙和穆怀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故意没拦着他们接近稻壳色的骏马,直到危险降临才忽然冲出来救场。
封珉也不想做这种害人再救人的恶心事来挟恩图报,可他的族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若不能抓住今的天赐良机,以后再也碰不上这种好运了。
封珉果然赌对了。
当他走在一群虎背熊腰、身材伟岸的随扈身后去一一将族人带走,封珉终于挺直了多少年来都不曾抬起的腰杆。
“儿子,咱们得救了!”封珉的母亲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从她眼角深深的皱纹中流下门槛的封珉心如刀割。
他母亲还没满三十五岁,却已经被困苦辛劳折磨得如同六十岁的老妪。
封珉看着一起跪在地上哭喊着长生天恩赐的族人,忽然怒上心头,高举着手臂对天大喊:“不许谢长生天,是咱们自己靠着顽强活下来,命是咱们自己挣回来的!祂若有心眼,怎么会看着族人吃苦、一个个离散、死去!都给我起来,不许跪祂!”
神龙坐在车里,听到不远处愤怒的咆哮,忽然笑了,“倒是个胸中有豪情的人。我以为自己只是顺手救回来一个可能跟阴谋诡计有关系的人,没想到他本身倒也挺有趣的。”
“隐忍有底线,胸中又有奇志。”穆怀渊忽然说,“师弟打算用他?”
神龙双手摊在膝头,随口道:“反正我身边无人,有他在外替我跑跑腿也不错。”
穆怀渊颔首,“师弟若是用他,便继续善待此人。他是从马厩的茅草堆里冲出来的,可见此人一直在偷听你我二人谈话,确认你我身份之后故意携恩求报,是个有心机的;但此人所求之事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可见人品不算太差。师弟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会记得的。”
神龙浅浅笑着,“你之前明明很紧张我,现在我要收下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为什么不劝我好好查查他们。”
穆怀渊用看家里骄纵却备受宠爱小孩那种无奈又纵容的眼神凝视了神龙半晌,直把他看得面色羞红,才低声说:“这个问题,师弟还是回宫后留给陛下吧。”
……嗯嗯嗯嗯……嗯?
怎么听这句话的含义都是“我们聪明人之间不必讨论这种蠢问题,只有陛下那般愚人才会在意是否被如此明显的问题算计而斤斤计较”。
不过,还真的是实话。
想起泰兴帝在国事上优柔寡断又多疑的性子,神龙默默认下了穆怀渊的嘲讽。
他懒散的趴坐在桌前,随口说:“那你就帮我想想,等回宫之后父皇问起,我该怎么回答父皇呀。”
“真会躲懒。”穆怀渊捏了捏神龙肉嘟嘟的耳垂,忽然说,“你还打过耳洞?怎么从不见你佩戴耳铛。”
“我们兄弟三个都有耳洞,但我身子骨健壮,不戴耳铛母后也不管,不像兴业,从小到大攒了十几匣子的耳铛,每天换一种佩戴都能小半年不重样。男女衣着区分本就不大,小冠外面需要套上巾帽,巾帽边上还习惯了簪一簇花。”神龙有点委屈的指着自己精致的小脸说,“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人当成做男子装扮的小闺女。外家几个表哥还闹过笑话,以后要对着我‘尚主’呢。”
穆怀渊手指伸到神龙面前,托起他的脸颊,认认真真的看过,总显得过于淡漠冰冷的脸上忽然绽放与可与日月争辉的耀眼笑容,故意说:“若有公主生得如师弟一般,陛下如今怕是要为了到底要选哪个做女婿发愁了。”
神龙顿时翻出一对白眼丢给穆怀渊,“有志向的男人,没人会色令智昏想要尚主,愿意尚主的大多是次了好几等的窝囊废。让你‘尚主’你也不愿意。”
穆怀渊垂下睫毛,遮住眼中闪动的光辉,轻轻巧巧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当然是我们以前谈起我那些异母姐妹的时候。”神龙神色一变,惊讶道,“——唉,我发现你这人不想应付的时候,真的很喜欢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