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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也在?母后同意就不会用‘天黑了还到处乱跑,让我为你忧心’教训我了。”神龙立刻丢开账本,蹦蹦跳跳的随着宫女走了。
他一离开,顾念也不好继续算账,匆匆录下算完的数据,就将账本放回桌案上,规规矩矩的回到自己位置坐好。
樊素已经趴在桌上打起小呼噜,整天之乎者也的课程就是对他精力最大的消耗。周戎虽然出身文臣之家,可早年的惨祸也让周家子孙都奔着武职去了,反而对文化课程放松不少,二殿下一离开屋子,他也松开毛笔,悄悄从怀里掏出兵书阅读。
樊素像只闻到骨肉香味儿的狼崽子,周戎刚看上兵书,他就惊醒了。
发觉周戎在读什么后,樊素大大咧咧的说:“天下兵书总共就那么多,谁都看过,光看了没用,别翻来覆去的读啦。你要是日后想考武生,不如好好锻炼拳脚兵器,趁早让家里求个恩旨,给你塞去军营里历练。”
只看长相就知道樊素不是精明人,他的表现也一直很符合几个伴读对他智商上限的猜测,周戎没想到会骤然听到樊素如此有见地的发言,赶忙询问,“周家无人走武举,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请阿兄指点。”
樊素一把将袖子撸到肩膀,露出他与年龄不相符的硕大肌肉块,得意的说:“文臣嘴巴厉害,可军营里不一样啊,你想说也得能不被打趴下吧?拳头硬才是有用处的。”
顾念和沈瑜看了樊素强壮的手臂,都露出隐晦的羡慕眼神,只有卫遣不以为然的撇过头。
樊素不傻,看到卫遣举动沉下脸,但他并没有找卫遣的麻烦,自顾自趴回桌上不吭声了。
周戎小声训斥:“樊家阿兄好心好意指点我,你做什么怪。”
“你家里遭了兵祸,让你们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把自己丢到战场上卖命的,我看你才是作怪。”卫遣拧着周戎的耳朵把他脸按到书上,不客气的教训,“功课做完了么?就跟人胡咧咧。”
樊素奔着余荫的路子,等待补缺;周家全都是文臣,周戎肯定不能走和樊素一样的路子,武举一样有文化考试,他被卫遣教训了一通,习惯性对卫遣低头,回去温书做功课。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穆怀渊似乎超脱于“伴读”的群体,对于伴读之间隐约存在的竞争视而不见。
他正品味着神龙刚刚的短短几句话,去拆解神龙的行为模式。
那句“天黑了”原来是“天黑不便出门,要不我们别去了,免得引来母后责备”的意思。
神龙殿下果然从小就是个对危险很敏感的孩子。
三殿下与神龙殿下一母同胞,自小身体柔弱,时时都有丧命的危机。这种孩子最是打不得、骂不得,连碰一下都害怕对方突然倒下,要自己跟着担责任。父母宠爱顺从之下难免给他养出骄纵的性子。如今神龙殿下得了老师的青眼,要亲自为他授课。若三殿下愿意,完全可以带上太医一道过来学习,偏偏他闹出了讨要兄长老师的事情。
哪怕没有上辈子对三殿下的恶劣印象,穆怀渊也知道三殿下此举不安好心。
神龙殿下今晚踏进承弘殿,势必要面对一场鸿门宴,他借崔皇后之威想要推脱不去理所应当,只可惜三殿下到底也是崔皇后亲生的孩儿,与其他皇子皇女身份不同,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走这一趟。
穆怀渊很想跟上看看神龙殿下如何应对,但皇室的家族内务他不便插手,若是跟去实在太显眼了,穆怀渊只好遗憾的留在承庆殿的书房里,看着当年朝堂上与他争长道短的同僚们稚嫩的互别苗头。
真是无趣。
内宫规矩严苛,天黑落锁,今日却有别于以往,一路往承弘殿去的路上灯火通明。
神龙坐在车内,从头到尾没多问过一句,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将要面临多么艰难的选择,驾车的内侍忍不住怜悯的往车厢里看了一眼,随即扭开头。
神龙一路被内侍引进门,到了床前看到一个形销骨立的孩童,这个弟弟也有十岁了,可瞧着却是一副颧骨突出、发如结穗的可怜相。
——他的弟弟,刘兴业。
泰兴帝和崔皇后围坐在床前,崔皇后正握紧了小儿子的手颜面低泣,显然对他的固执毫无办法。
“父皇、母后。”神龙问候过了,好奇的走上前,对兴业笑着说,“我之前随母后来的好几次,弟弟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弟弟今天没睡么?”
从兴业出生起,泰兴帝就知道这个儿子活不长。为了避免日常伤心,他很少过来探望,作为家长,远不如崔皇后对孩子负责。因此,他也不清楚二子来看三子的频率到底如何。
听了神龙的话,泰兴帝纳闷的问崔皇后,“兴业身子骨弱,神龙又不方便,总带着他乱走什么。”
崔皇后一顿,被丈夫气得哭不下去了,“我哪能总带着神龙过来,耽误他功课。不同时候过来走动走动罢了。兴业是神龙亲弟弟,他担心兴业有哪儿不对。”
泰兴帝被妻子训得抬不起头,心里不由自主想,二子不同时段跑过来几次兴业都躺着睡着不起来,想要神龙的老师了,倒很舍得醒着浪费精神对崔皇后歪缠。
长子在世的时候,泰兴帝看神龙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现在长子没了,神龙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嫡长子”,泰兴帝再看比神龙聪明的三子兴业,克制不住的又想起禄王与自己争储的旧怨,瞧着本就不亲密的三子更加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