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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

      他会意,撩开墨绿衣袍坐在了桌边。
    窗边,曲今影依旧在枯坐,手倒是不再抚弄薄荷,捏起了碗里的调羹。
    曲金遥悄悄打量她的脸色,青中带了苍白,哪有一点神采。
    七月的清晨,阳光明媚,屋内却安静的出奇,略带诡异。
    曲金遥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自己高贵端雅的妹妹变成这样子。
    无奈脑子不够用,只好求助小杨柳。
    二房又挑事了?
    又和爹爹置气了?
    下人里又出刁奴了?
    小杨柳摊摊手,表示不知。
    曲金遥拿起竹筷夹了两口菜塞嘴里,决定先说正事:好妹妹呀,咱们家要完了!
    大清早的就来给县主添堵。
    小杨柳瞪他一眼。
    曲今影还是一动不动。
    曲金遥索性搬了绣墩过去,坐到她跟前:你还不知道吧,万岁遇刺了。
    嘉懿皇帝是开国以来第九位皇帝,昏庸无能暴虐成性,御极四年,遇刺次数屡创新高。
    这跟咱们侯府有劳什子关系?小杨柳插了句嘴。
    曲金遥嫌她不懂规矩,赶她出去,又才接着道:太后连夜赶回了宫,听说一夜没睡,这会儿正查人呢?你猜查谁?查万寿宴上的所有人。
    一番自说自话后,曲今影终于有了点反应,转头看他,眸中有几丝疑惑。
    曲金遥:万寿夜宴,三品以上的京官携所有家眷入宴,人来人往,难免不混点闲杂人等,说不定刺客就混在其中。
    那岂不是要查到每一个人头上来?
    曲今影一点就透,揉了揉哭的发酸眼睛:你是怕查到你勾搭宫女?
    哪里勾搭了,我们那是交朋友。
    夜宴时她哥中途离席,偷偷绕去十八棵槐与一名宫女幽会,迟迟未归,她不放心前去寻人,结果迷了路,绕进了武英殿,遇上了那登徒子
    思及此,她又怒又恨,眼眶不争气的染上一圈红。
    恨不得将那登徒子千刀万剐。
    好妹妹,曲金遥讪讪地笑,揪住她袖口扯了扯,这是要被刺字流放的大罪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自作孽不可活。
    会牵连侯府呀,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曲今影暂时从悲伤中抽身,眉宇间有了昔日的沉静,呷了口小米粥,又端起碗在闺房里来回踱着步,试图寻找对策,左思又想,觉得问题实在太棘手。
    刺王杀驾是大事,太后素来溺爱皇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加之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性子,侯府怕是会受牵连。
    万岁可有受伤?她旋过身,衣摆荡漾开来,仿若园中的茉莉花。
    曲金遥跳起来:听说被扇了一巴掌!
    曲今影愣住:扇巴掌?
    嗯。
    在哪被扇的?
    武英殿。
    轰隆隆,有五雷霹了曲今影的天灵盖。
    曲金遥大咧咧的骂:那刺客真会挑时候,早不杀驾,晚不杀驾,偏偏我跟人幽会的时候杀。武英殿离十八颗槐多近啊,如果查到我头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曲今影双膝一软,跌坐到美人榻上。
    登徒子是皇帝。
    那个昏君!
    她打了昏君一巴掌!
    妹妹哟。曲金遥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形,吓坏了?
    他妹妹向来最有主张和办法,不是寻常人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连她都吓成这样,怕是真遇上大坎儿了。
    他慌张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嘴边喂了一口,动作太急,一大半都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完了完了,我是真给咱们家惹事了!妹妹呀,你倒是说句话呀,可别吓我。
    曲今影眼珠一动,语调异常平静:我在数数。
    数什么?
    株九族的话,我们家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曲金瑶的唇顿时失了血色,全身如同筛糠一般簌簌抖着,摔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嚎道:我就和宫女眉来眼去一会儿就要诛九族了!妹妹啊,哥哥对不起啊!父亲啊,孩儿不孝啊!母亲啊,儿子马上下来陪你啊!
    他问候完所有直系亲属,捶打着胸口做最后的总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曲今影:哥,不是你的错,是我
    还没说完,前院的管事就来了,有内官来传话,请小侯爷和她进宫。
    曲金遥喘着粗气:妹妹,我们跑吧。
    与此同时西院的管事也来了,请曲今影务必去一趟,二房娘子又再找三房娘子的麻烦,差点大打出手。
    三房本是官家小姐出身,父亲官至中书舍人,因罪砍了头,连累全家被发落,她则充了官妓,遇见心善的老侯爷,娶她过了门。
    出生书香门,一生大起大落,自然知书达理又豁达隐忍,鲜少与二房正面起冲突,今日是怎么了?
    曲今影纠结之下到底去了一躺,一个时辰才折回来,匆匆随父兄一起入宫。
    宽敞华丽的马车上,一家三口各怀心事。
    勇毅侯曲傲:多事之秋,进了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曲金遥心虚地点了头。曲今影没言语,身子随着马车轻微晃动。
    前者最不能藏事,耷拉着脑袋怯生生道:爹,儿子糊涂,平日里胡作非为,辜负了您的悉心教导。
    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颇有临终遗言的味道。
    曲傲沉声道:竖子,你又闯祸了?
    嗯。
    多大的祸?
    泼天大祸
    话刚出口,曲傲已经开始实践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箴言。
    他原本是文官,后来弃文从武混迹军中,有儒生的风采,又染了些莽夫的粗鄙,不过莽夫这一面只在竖子面前展露。
    曲金遥嗷嗷喊疼,越喊他打的越起劲。
    受不了了,曲今影唤了停车,掀开车帘欲要出去透口气,将将探出头,发现宽阔的皇城道上居然堵了车。
    各家的车马拥挤在一处,全是要往宫里去的。
    烈日灼灼,马儿们热得受不了,争相嘶鸣。各家车夫也在互相斗狠似的催促。人更像困在火堆上,渗出一身大汗。
    曲今影心烦意乱
    作者有话要说:
    曲今影:欺负了我,还要反诛我九族,没有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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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她定下心神,再看的仔细一些,发现都是出席过万寿夜宴的皇亲贵戚。
    太后果然要动真格的。
    她内心纷乱如潮水,前去拯救曲金遥出火坑,拉他到街边,告诫他说:一会儿进了宫千万别战战兢兢露破绽。
    可是那夜有内官把我的离席登记在册。曲金遥两腿还在打颤。
    夜宴之上热闹喧嚣,众人推杯换盏,歌舞渺渺。因为困了、乏了、醉了而离席的官员及家眷不在少数。
    按照规矩,离开席面后女眷可在东配殿歇息,男子则在西配殿。
    曲今影:那你从西配殿离开,也有内官登记在册?
    自然没有的,我与宫女私会,哪敢让人知道。
    他终于开了窍:你是让我一口咬定自己哪也没去!
    嗯,记得找机会和那宫女通个气。
    拥挤的车马慢慢疏通,车轮嘎吱嘎吱往前转动,曲傲撩开窗帘催促他们上车。
    从西凤门入宫,照样男女有别,男子被带去保和殿,女眷则由女官领着进了慈宁宫。
    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就听见棍棒重重打在皮肉上的闷声,配以嗷嗷的惨叫,时不时穿插一句:太后娘娘开恩啊!
    大家都是娇养在深闺中的世家贵女,哪里受到了这样的场面,小鹌鹑似的瑟缩成一团。
    领路的女官见怪不怪,平静到几乎冷酷的地步,要她们继续向前,切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曲今影的母亲曾与太后是手帕交,幼年时她常随母亲入宫,认出趴在长凳上挨棍棒的人,正是太监总管易东坡。
    此人两鬓已经花白,干干瘦瘦,后背已是血迹斑斑了。
    她的双手交握在身前,一阵冷汗沁在手心,用一副看似清贵端庄的模样,行礼蹲福。
    太后端坐在紫檀漆心的宝座上,接过兰嬷嬷捧来的清茶,淡淡地呷了一口。
    她年逾半百,姿态得体从容,光华貌美的脸庞上尽是柔柔软软的神色,眼眸却是柔中带厉。
    由此可见,早年在后宫是位狠角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优秀代表。
    一言蔽之,上一届宫斗冠军。
    在这样一位传奇面前曲今影越发忐忑,心跳如擂鼓。
    她浅浅抬眸,发现兰嬷嬷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手捧着厚实的册子,一页页的仔细翻过。鎏银的雕花簪子,一丝不苟的盘发,伽罗色的单襦与长裙,仅这身简雅自然的装束就与其他女官大有不同。
    曲今影对她有点印象宫正楼千秋。
    她与太后是一般年纪,样貌不算出众,却独有一份严肃端正。
    又是个不好对付的。
    曲今影这般想着。
    回禀太后,万寿宴上的女眷全在这了。楼千秋呈上名册,请您过目。
    太后信任她,看也不看就把名册推回去。
    楼千秋会意,朝身侧的几名女官嘱咐了几句话,便上前对一干女眷们道:诸位稍安勿躁,今日只是请你们来慈宁宫循例问话罢了,劳烦诸位在殿外稍候,若叫到名字就请入殿来。
    言罢又翻开册子,唤出第一个名字。
    被叫到的女子出列,惊慌的回答她的问题。
    夜宴那天与谁来的?何时离席?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何时回席?何时离宫?
    凡是有犹豫之处就多问几句,若再磕磕巴巴就要高声斥责,非逼着人说出所以然来。
    还在长凳上趴着的易东坡已经奄奄一息了,执行杖刑的内官拖他下地,在老虎凳上换新人全是养心殿的小太监。
    他们年轻力壮,惨叫与易东坡相比可谓中气十足,求饶的花样也多。
    画面太残暴太血腥,胆子小的女眷吓出了眼泪。
    楼千秋出来安慰道:诸位小姐别害怕,照实说就行,如果没有可疑的地方等禀了太后,即刻送各位回去。
    她翻了手中的册子一页,往前一步,来到了曲今影跟前,领着她进了殿内,当着太后的面问:清慧县主,前夜巳时三刻您离席去了哪?
    曲今影绷直脊梁,徐徐的一颔首:吃了酒有些醉,去东配殿歇息。
    呆了多久?
    一个时辰。
    这么久?
    东配殿里有几位许久未见的闺中密友,坐在一起吃了会儿茶?
    哪几位?楼宫正盯住她的双眸。
    户部右侍郎的长女,中书侍郎的孙女,五城兵马司的侄女。
    快至午时了,火轮高吐,白烂的日晖烤的人眼皮发烫,她不禁揉了揉眼又说出了她们的名字。
    楼千秋唤出她们,待到确认后才接着问:这一个时辰你都呆在东配殿?没去过别的地方?
    吃茶到后头,我独自去了临渊阁上透了透风。
    用了多久?
    两炷香,只小憩了一会儿。
    有谁可以作证?
    三位闺中密友很仗义,表示她所言不假。
    楼千秋的询问完毕,上下打量她,眼中有些意味深长,令她浑身一颤。
    太后却很是满意,笑着唤她闺名:影儿,快到哀家身边来。
    她的嘴角抿出一抹乖巧的笑,走上前去。
    你可算回京了,三年没见,让哀家好好瞧瞧你,出落的愈发大方了,真好。
    多谢太后挂怀。
    太后牵着她的手,合在掌心拍了拍:你又忘了,要叫姑姑,哀家答应过你母亲要好生照料你的。
    提到母亲曲今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了一瞬黯淡,伤怀道:不知不觉母亲已故去了三年。
    太后泛起泪光,如一个长辈般语重心长道:世上万般愁苦事,无如生离死别情。哀家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来,坐在哀家身边。
    影儿不敢。
    太后有些嗔怪她的生疏,想来又觉心疼,她母亲去世后,她回了宁州府老家守孝,三年未见自然不比以前亲近。
    宽宥道:也是难为你了。
    曲今影瞧见她神情的松动,内心松了一口气,在兰嬷嬷搬来的绣墩上落坐。
    而殿外的楼千秋则将女眷分为两队,由女官带着,进了左右两边的耳房。
    这是做什么?曲今影好奇地问。
    回县主的话,万岁那夜慌乱中咬伤了刺客的脖子,眼下带她们去查验是否有咬伤。
    咬伤?
    不要脸,明明是轻.薄她才咬的她。
    曲今影装作没事的点点头。
    楼千秋折身回来问:太后,是不是要带县主一同去。
    影儿是哀家打小看着长大的,不会是刺客。太后严厉道。
    楼秋跪地道:太后恕罪。
    姑姑,楼宫正担心万岁的安危,情有可原,曲今影插话道,这亦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影儿理应前去。
    太后不高兴的觑着楼宫正:你可满意了?
    见曲今影摆出态度,楼宫正当即改了口:县主金枝玉叶,奴婢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