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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什么,我只是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故事罢了,有时候会被人批评是胡言乱语。”我兀自解释着,为了不让她继续表扬我,我急于转移话题,“事实上,最近我一直在构思一个跟钢琴有关的爱情故事。”
“进行得怎么样了?”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耸了耸肩,“有好几个版本,但没一个是我满意的。”
她的眼神变得捉摸不透起来,有那么一阵,我几乎以为她要把就坐在她对面的我给忘记了,因为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但她终于把目光再度集中到了我的脸上,她的眸中有种我难以形容的神采,交织着许多我无法破解的密码。
“这真是天意。”她喃喃地低语了一句,望着我淡然一笑,“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故事。也许,对你来说,这会是个不错的构思。”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让我惊讶了,但随即我就来了精神,“跟钢琴有关?”
她微微点了点头,却不是那么确定,“有一点吧……很久以前,我曾经是一名钢琴教师。”
我以为她要讲述的故事不外乎是那些凡尘俗事里磨人的琐碎纠缠——从她额上和眼角的皱纹可以看出,那些烦恼是怎样不厌其烦地用刀子把自己一笔一划刻到她脸上去的。
我作好了听一个家庭喜剧,或者是悲喜剧的心理准备。
然而,三个小时后,当我听完她的讲述,不得不承认,她的故事也许在我迄今为止所完成的版本中,应该算最为纯粹的一个——它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1-1
尹成佳在小卖部门口买了两瓶水的功夫就把目标给跟丢了,她退到小卖部的凉棚外面,向着十字路口横竖左右打量,却抓不到一丝目标的踪影,气得她挥手就朝自己的大腿狠狠赏了两下。
正懊恼间,有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尹成佳吓得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转过身去,跟踪目标单斌已经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面前,正抱着膀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怎么样,这回服气了吧?”他笑呵呵地问。
单斌是个身材高大、五官俊朗且皮肤黝黑的男子,三十多岁,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
尹成佳嘟了嘟嘴,秀丽的面庞上并无半分气馁,“这次不算,我体谅你口渴,给你买水喝呢!谁知道你竟然乘机开溜!”
她说着把手上的水递过去一瓶,又指指两米开外一个闲置的长凳,“真累!咱们去那里坐会儿吧。”近旁刚巧有棵法国梧桐,罩出一片清凉的天地来。
两人坐下来喝着水,尹成佳还在为自己辩解,“刚才我虽然是在买水,可眼睛几乎没有一秒是脱离过你的。唉!不怪我无能,只怪‘敌人’太狡猾!”
单斌被她的话气得再度笑起来,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个毛栗子,“你呀,每次输了都找一堆借口,幸亏只是做练习,要真的带你去上任务,哪能容你有一点三心二意,不给对方反擒了才怪呢!”
尹成佳信心满满,“这不才刚开始嘛!不是你说的,凡事都是练出来的!”
单斌望着她那张充满信心的脸,忍不住撇嘴道:“说出来你别扫兴,我看你舅舅无论如何都不会肯放你进刑侦科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尹成佳的舅舅马寿山是Y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就因为这个,她想进刑侦科的梦想竟然变得无比艰难:前有父母死活拦着,后有舅舅鼎立相阻。她真是后悔警校毕业后会听从家人的安排跑到舅舅麾下供职,早知如此,她上哪儿去不比在这个小城市的警局的法规科里窝着打杂强呢,成天跟审卷、应诉那样枯燥的文事打交道,还一干就是两年!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不上舅舅这儿来,也就碰不到单斌了,跟这一点相比,其他的损失都不值一提。
“事在人为。”尹成佳笃定地说,“况且,舅舅也有他的难处,你看,他手下最得力的三员大将,一个早就牺牲了,一个去年转业下海了,好容易还剩了个你,结果倒好,调职了!谁都知道刑警不好当,费力不讨好,难得我这么有积极性,所以呀,我觉得只要你好好教,我好好学,等咱们悄莫声地给他破掉两起难缠的案子,保准舅舅巴不得启用我呢!”
单斌瞅着她孩子气的脸直乐。
尹成佳看看他,忽然又替他不值起来,“哎,我说,就因为一次小小的误伤事件就把你给调民事科来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回头我得再找舅舅论论理!这眼下没出什么大乱子还好,真要闹出点儿事来,我看他找谁扛去!”
上个月单斌在居民区附近追缉一名凶犯的时候,不慎误伤了一为过路的行人,尽管伤势并不严重且对方也表示了理解,可马寿山还是给单斌记了一过,同时勒令他转调后勤组“静心修养”。不少同事都觉得马头儿这次有点小题大作,私底下纷纷替单斌打抱不平,成佳为这事就没少跟马寿山黏糊,在她眼里,单斌可是不可多得的刑侦人才。
单斌本人却随遇而安、乐乐呵呵地转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上,当然,“静心修养”之类的话就太扯了,每天无处不在的各类琐事纠纷在他耳朵边嗡嗡嗡扰得尘土飞扬。
对于单斌被调到与自己仅一墙之隔的办公室,成佳的心情是相当矛盾的,欢乐交织着遗憾,但权衡之下,她还是希望单斌可以战斗在他原先的岗位上。她觉得,每次看他把看似没有联系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粘合起来分析案情,或者仅仅是坐在椅子里燃上一根烟沉思的模样都足够令她着迷沉沦了,这才是她心目中真正英雄的形象:爽朗、睿智、不拘小节又温暖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