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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颂 第176节

      “我这也是心急呀。拖了个多月,好容易你回来了,便恨不得立刻解决!”
    霍修笑了下,顺手把粥碗递给他:“此贼一点头绪都没给人留下,接下来还有你忙的。”
    段疏沉吟:“我倒不怕忙,只要殿下的遗物能找回来,再如何我也使得的。”
    这话里的愧疚与自责显而易见,霍明玉看了一眼霍修,正待要开口,门外却又有人走了进来:“禀侯爷,靖南侯在门外求见!”
    兄妹三个不约而同地放了筷子。彼此相视一眼之后,霍修站起来:“请侯爷前厅上座。”
    靖南侯站在门廊下,目光沿着竖着“敕建”二字的石雕,一寸寸地挪移打量着这宽阔而寂寥的门庭。
    霍修从东边月洞门内跨出来,门下微微顿步,然后走到距他一丈远近时打起招呼:“不知余伯父大驾亲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靖南侯负手转身,扬唇拱一拱手:“一晃又是几年没见了,青濂愈发客气。”
    霍修微笑:“伯父请上座。”
    两人前后进屋,分宾主落座,早有下人沏了香茗到来。
    靖南侯拿出随身携带的案卷:“皇上下旨命我协助威远侯府办案,我不敢有误,这两日我细细的翻了案卷,直觉此事出的蹊跷,不知你如今有了什么头绪没有?”
    霍修把案卷接了,然后摇了摇头:“此人实属有备而来,残甲于我兄妹而言十分重要,与外人而言却无甚价值。他既盗了去,必是与家母有甚瓜葛。
    “但若如此,家母已过世十余年,为何他偏到此时方来下手?何况,又只是到去残甲而已,委实让人想不明白。余伯父曾与家父家母同袍,昔年的事情,我恐怕还要向伯父请教。”
    “你考虑的不无道理。不过此人只是盗甲而已,并未做出别的举动,一时倒难以判断是否真有仇怨。”靖南侯捧起了茶,“有件事我觉得奇怪,此人盗甲,按说是对主家有些目的,但事情过去近两月,却一直没再有后文。莫非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这件甲衣?”
    霍修看向他:“或许是还没有确定好如何出手?”
    “按他下手时的利落,不应该如此优柔寡断。”
    霍修轻抚下颌,望着门庭沉吟:“这么说来,那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这件残甲?”
    “如果他一直不再有动作,那这个可能性倒很大。除此之外,或者又还有一个可能。”
    霍修看向他。
    靖南侯眉头紧凝:“如果他也不是为了得到这件残甲,那他也许就纯粹是为了制造事端。”
    “这又是为何?”
    “近来朝中偶有些微妙之事,同样让人莫名其妙。”靖南侯端了茶在手,看向他道:“再多待几日,你就能明白了。”
    听他如此说,霍修就不再追问。
    彼此都品了两口茶,靖南侯就放下了杯子:“案卷我已经看过,刚回来这两日你也必定忙,索性拿过来让你也先看看。我此番过来,一是为了与你有个交接,二来则是送个请帖,我后日将在福中略备薄宴,为你兄妹接风洗尘,还望青濂你们赏面光临。”
    话说着,一封自袖口里拿出来的请帖就送到了霍修面前。
    霍修双手接过:“伯父如此抬爱,我兄妹二人岂有不去之礼?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伯父。”
    “说这么多客气话作甚?”靖南侯沉息,“抛去公事不谈,我与你父亲母亲共事多年,结下的情份亦非旁人可比。这些年你身在广西,我也未有一日不挂念。说句拿大的话,看到你做出一番功绩,我这心里头便好似自己的子侄有了出息似的。”
    “伯父厚爱。昔年家母遇难,伯父处处给予帮扶,青濂也时刻铭记在心。”
    靖南侯深深一叹气:“眨眼又是这么多年了。”
    片刻静默过后,他抚案起身:“你先仔细的看看案卷,看完之后我们再做商议。要是有了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霍修颌首,送他到门口。
    霍明玉走出来,看着已经上了街头的靖南侯的背影说道:“余伯父待我们,倒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掏心掏肺呢。”
    霍修幽声道:“这都是父亲和母亲给我们攒下的善缘,可不是我们自己的面子。”
    说完他脚步转回来:“去给罗家备份礼吧。不用去衙门了,咱们先去罗家坐坐。”
    第317章 叫嫂子
    赵素这一日,就带着程竺云在礼部看起了卷宗。时不时也有人来办事,带来了许多外面的消息。到了下衙时分,就连程竺云也忍不住说起来:“听说城中各家都给威远侯府下了请帖,庆云侯府是不是也会有安排。”
    赵素道:“这是礼仪,自然会有的。怎么了?”
    程竺云露出点惭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我听说昔年长公主出征之前,白云观的老道长曾经赠了一卷《度人经》给威远侯府,这经传说原是白云经的八宝之一,流传了许多代,抄颂此经者皆可受惠。
    “这阵子我们家多不太平,先是我,后是我二哥,家母为了我们劳心劳力,这次正好威远侯回来了,便想向他们借上这卷经,抄上一份。”
    赵素恍然:“你是想见见威远侯?”
    “他是朝中大臣,我要见他想必没有那么容易,如果有机会能见见延平郡主,已经感激不尽了。”
    赵素想了一下,虽然看起来程竺云与霍家兄妹并不熟,但是程谅是陆太后的人,想必延平也能给这个面子。当然直接去找陆太后这事肯定能办成,但是这样一来,霍家兄妹就想不想给都必须给了,让她来当这个中间人去问,起码都不会得罪人。
    她说道:“我回去问问家里,确定了哪天就请你过来。到时候你自己问她。”
    “多谢你!”程竺云像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连忙道谢:“我定不会让姑娘为难,到时候探探郡主口风,就是她不方便出借,那我就当是出来结交一场。”
    赵素点头:“不妨事。”
    答应了这件事,回到府里她就直接去了大伯母邢氏屋中打听详细。
    巧的是邢氏和大嫂余氏都在,她们正在看侯府管事送来的帖子:“这个时间可不好我们来定。听说一大早靖南侯就亲自上威远侯府去做邀请了,后来威远侯又带着郡主去了老太师府。他们行程想必很紧,还得等帖子送过去,看他们怎么定。”
    赵素顺势看了一下帖子内容:“在海棠园设宴?还请了陪客和伶人?这么隆重?”
    余氏轻睨她:“你是准皇后,和霍家也是准亲戚,自当该如此准备才合礼数,还能跟旁家一样不成?”
    赵素噢了一声。
    待她出去后,余氏就看向了邢氏:“听说延平郡主从罗家出来后就进宫了,太后都已经安排她在宫里住下,她定然是会照做的。倘若咱们不拿出准皇后娘家的气势来,不是更助长了他们的声望?”
    邢氏一边收帖子,一边缓声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还年轻呢?这种时候过于隆重,过于克制,都不合适。按规矩来,做到恰到好处就行了。做的太过,外人一眼就看出来咱们心虚了。”
    余氏听完微赧:“母亲提点的是。”
    邢氏笑了下,把帖子递给她:“让你四叔送到霍家去。”
    余氏接了,但还是按不住好奇:“二叔不亲自送吗?我看见了靖南侯都是自己去的。”
    “余家和霍家本来就有同袍之谊,本就不一样。不过,”说到这里邢氏眉头也仍蹙了蹙,“即便如此,他身为长辈,此举也显得煞有介事了。——或许是因为皇上这次又指派了他协助威远侯查案吧。”
    余氏听完,又清着嗓子看了她一眼,壮着胆子小声说道:“昨日我听说了个闲话,关于余家的。说是……余家内宅嫡庶几房斗得激烈,靖南侯夫人房里也不太平。”
    邢氏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一个余青萍闹得家里几个小姐婚事都受影响,那个庶出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余青萍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还不是有推波助澜之功?如今他们家嫡出的姑娘婚事还没着落呢,能太平才怪了。
    “——对了,隅哥儿怎么回事?一直拖着不肯说亲,早点找到个合适的小姐配上才能让人安下心来!”
    余氏反倒笑起来:“他呀,我倒觉得母亲不必操心他,还是先想办法尽快让二叔完婚吧。”
    邢氏忧愁:“我回头去医馆坐坐吧。”
    ……
    上晌赵素出宫的时候,皇帝才喝了两碗汤,拐弯抹角的打听她这两日做什么吃的,赵素就听出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回房歇了歇,看着天色差不多,她便又乘马车进了宫。上御膳房整了几个皇帝素日爱吃的菜,带着往乾清宫来。
    此时晚霞满天,夕阳像在宫城里铺了一层金粉,到处都金光灿灿的。进了七月,暑气好像消了一些,没有那样动辙让人出汗了。
    赵素轻快地进了宫门,只见皇帝侧倚在窗口,表情慵懒地跟屋里说着什么,余光看到了这边,便把目光投过来,稍顿之后就冲赵素笑了一笑。
    赵素加快脚步,跨了进门:“笑什么笑?没事就撩我,仔细我——”
    话没说完,她提着裙摆站在门槛内,望着帘栊下的人影,蓦地怔住了。
    离皇帝一丈远距离处,站着个素衣少女,她长发乌浓如墨,堆在头顶,而乌髻之下,一张面庞美得如同画笔描绘而成。
    她手里拿着几张纸,虽然是站着,但是转子十分随性,在赵素进来之前,应该是在与皇帝进行一场极为轻松的谈话。以至于骤然被打断,她的身躯还保持着轻易花架的姿态。一张樱桃嘴微张着,似乎十分惊讶。
    赵素没来由的一阵心血翻涌,双眼凝视着这张脸,越睁越大。
    “叫嫂子。”
    皇帝缓步挪过来,自然而自如的这样安派,又道:“这是玉姐儿。”
    被点到名的霍明玉神情明显出现了一丝紧张,身子很符合仪态的站直。赵素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喉头,努力了她几次才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玉儿拜见皇嫂。”
    霍明玉矮身下拜。
    赵素连忙伸手相扶,待她站起来后,又对着这张面孔看了会儿,才站直身。
    这张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美丽的面孔,却让她的心里像是捅了个洞,一股隐隐的波涌透过它浮上来,中间又夹着许多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跳跃在意识之间。
    第318章 是认识的吗?
    延平的这张脸庞无疑是美丽的,但赵素透过这副眉眼,却隐约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等她倾注全部注意力在脑海里挖掘这个人的时候,这股意念却又如同云烟一般快速消散,没有在指间留下分毫痕迹。
    “你们应该认识吧?”皇帝看着她们俩说,“总归应该见过。”
    赵素与延平当然谈不上认识,要不然也不会在初见她时如此冲击,京城虽然说圈子不大,但人多,彼时原主也无心与各家的“名门闺秀”深交,何况延平往日还住在深宫。即便见过,也印象不深。不过这是陆太后看重的人,她当然要友善一点。
    她转向皇帝:“当然认识,只是从前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罢了。”说完冲霍明玉笑了笑:“郡主远道抵京,一路上可还顺利?”
    当她在凝视的时候,霍明玉也在默默地打量她,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多谢皇嫂,路上很好,连天气都还不错。”
    一场谈话就是这样中规中矩,只除了在彼此之间游动的一丝关注。
    赵素并非自卑之人,但也没觉得自己有过什么突出的气韵,霍明玉在观察她,这是她能清楚感受到的,甚至她还从中察觉出了一丝比寻常陌生人相遇更明显的拘谨。可她对霍明玉依然有熟悉的感觉,并且还没有排斥,这就奇了怪了,难道她们之前真的在哪里有过交集?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这边厢皇帝似乎并没有被她们俩的偶遇干扰心情,她把注意力转到了太监抬进来的食盒上,边问边坐下来:“今儿做的什么?”
    “是栗子焖鸡,茄汁牛柳,虾仁豆腐,香油拌藕尖,拌海蜇丝,还有参鸽汤,一笼黑米饭。”赵素说着把食盒打开,一样样地摆上桌,顿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铺陈在眼前了。最后她还拿出一小锅什锦粥:“怕你嫌米饭干,还熬了锅皮蛋瘦肉粥。”
    粥的香气一下子涌入鼻腔,顷刻间勾动了五脏六腑。
    霍明玉原本注意力落在赵素身上,此时情不自禁被这些吃食吸引了过去:“好香。御膳房的厨子竟然都已经有这般花样了!”
    “这可不是厨子做的。”皇帝在桌旁坐下,顺手也把赵素拉坐下来,“是阿愚做的。”
    “皇嫂?”
    “朕不是说过吗?阿愚厨艺极好,她做的吃食很多你连见都没见过。”皇帝顺手给赵素拿了个碗,见霍明玉还在,便说道:“你——要不要留下一起吃?”
    霍明玉怔住,随后脸颊泛红,看着并排坐在桌后的他俩,皇帝手执的牙箸还落在赵素碗中,简直亲密得已经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莫名升起一股窘意,退后说道:“多谢三哥,我去慈宁宫陪太后晚膳。”
    皇帝微微点头:“母后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好容易回来了,是该多陪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