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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吼于治时,闻潮的声音放轻了很多,李成蹊一下子不敢确认闻潮是不是在跟她说话,头反倒更低了些。
余深深站在李成蹊旁边,紧紧抓着李成蹊的手,几乎要在上面挠出个手指印,那架势仿佛李成蹊敢跟闻潮走,她就能要了李成蹊的命。
李成蹊抬起头,看到乱成一团的屋子,骂骂咧咧的青年混混,还有嘴角青紫站在一旁的江寄余,跟丁一帆互相看伤口的宋斯怀……她的朋友都在这里,好像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跟闻潮走。
除了她喜欢闻潮。
李成蹊的手指抠住衣角,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我……”
闻潮已经走了。
李成蹊的反应又慢了半拍,她只看到一个背影,脚步不停,消失在暗沉漆黑的地下停车场里。李成蹊想起来,他们坐错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就看见了一辆摩托车,像是闻潮的。
李成蹊好像又做了一场关于闻潮的梦。
高灵拽着于治过来跟江寄余他们道歉:“这个是我表弟,从小家里给宠坏了,他十六了,也不是个孩子,不过家里人舍不得打,要是你们不解气,可以再拿棍子抽他两下。”
“你是不是我亲姐姐?”
于治拧着胳膊就要挣脱高灵,结果被高灵反手揪住耳朵:“闭嘴,送你上学也不读书,整天就知道混,还谈恋爱,你发育成熟了吗?哪个小姑娘愿意搭理你,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跟我一起道歉然后滚蛋。”
“你不也整天追着潮哥……唔……”于治话没说完,就被高灵捂住了嘴巴。
“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跟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了,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处理的。”高灵看着班上这些同学,除了李成蹊三人她有一些印象,其余的几个她实在都不熟,“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先带他走,免得碍着大家。”
“走吧。”江寄余大概是一眼也不想多看于治,转身扶了一下被摔得七零八落的装饰品。
“高灵你这样子我以后没法儿混了,我是大哥,大哥啊!”
所谓的“大哥”于治被他的亲姐姐高灵拎着耳朵拖走了,他那几个小弟原本还想放两句狠话,但因为被打得也不轻,再加上于治鬼哭狼嚎似的一通嚷嚷,面子根本挂不住,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刺头儿们一走,屋子里就安静下来了。
江寄余一点都没想到丁一帆和宋斯怀他们会来。他习惯与人保持安全距离,不经常接受来自朋友的慷慨和热情,这种有点傻又有点热血的事情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江寄余当然觉得感动,但又觉得难为情,至少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会不知所措,过往十几年来江寄余习得的人际交往模式是付出得到式的交换,讲究的是一个两不亏欠,但李成蹊、宋斯怀他们不是给了他一颗糖果、一份礼物……而是无法量化的情感上的东西,他不知道这种付出该给出怎么样的反馈,才能做到互不亏欠。
江寄余难道要再参加一次篮球比赛,来回报大家的好意吗?
在某一瞬间,江寄余觉得生活是矛盾、没有规律、不清不楚的,他身处人群之中,只觉得无所适从。
“大家都没事儿吧?”李成蹊原本是想等江寄余来解释两句究竟是什么情况,但等了好一会儿,江寄余好像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李成蹊只能先开口,“要是哪儿出问题了,我们就一起打个车去医院。”
于治虽然自己只是个半大小子、中二少年,但跟着他的那些所谓小弟,不晓得是哪个中专技校里跑出来的,打人相当手黑。也有可能琴南人在斗勇好胜的事情上都有秉性遗传,就比如江寄余这样的正经读书人,在关键时候都有拎着棍子往前冲的劲儿。
这股劲儿太猛了,就会让人担心大家有没有受伤。
“尤其是丁一帆和宋斯怀。”余深深补充道,“本来就是伤病残废分子。”
“都没事。”宋斯怀搂着丁一帆的肩膀,“有事儿了那都叫勋章……哎哟喂,鸡毛掸子给我打电话了,让回家吃饭。先走了,要命!”
宋斯怀接起电话,朝大家挥了挥手,倒退着往外走。临走前宋斯怀看了一眼江寄余,喉咙里头仿佛灌了石头的江寄余终于在这时候开口了:“谢……谢谢。”
“谢谢你们。”江寄余的声音发涩,他避开了大家的视线,又道了一次谢。
江寄余知道他应该要说比谢谢更多的话,大家把一腔热情都捧给了江寄余,那江寄余理所应当要给出热情的回应,才好让这戏剧性的、青春片一般的故事桥段有一个恰当的落幕。
可是江寄余不擅长这样的表达,他没有经验,不知道分寸感,词汇库苍白又贫瘠,除了谢谢,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些难过,为自己的孤僻、笨拙而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不应该在人群里,有些人天生只适合独自一人。
“这种时候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原本要离开的的宋斯怀又跑了回来,抬起胳膊给了江寄余一个很用力的拥抱,“咱不过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说得对!”丁一帆也冲了上来,抱住宋斯怀,几个男孩子挤在一起,把江寄余压在最里面,“不是什么大事儿,走了,回家吃饭。”
江寄余忽然有些晕晕乎乎的,宋斯怀他们这么生猛地一扑,好像拿着面蒲扇在迎风扇火,把江寄余内心的千回百转、荒芜杂草烧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