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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9)

      江凌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消瘦,整个人变得有些憔悴。沈灼和曹疯子出事当日,他被墨卿语软磨硬泡约走,回来时一切都太晚了。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责备他,或者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事,但是他听得见外面的流言蜚语,沈家顾忌他的心情没有说,旁人却不会。
    他听见的,看见的,足以在他内心印下深深的一道刻痕,无法愈合。
    他和曹疯子之间是有交情的,而不是全然没有交集的陌生人。他们患过难,共过苦,为了帮沈灼一起离开幻月仙宗。
    曹家动手,墨家掩护,江凌都没有勇气去深究墨卿语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残存的那点对于墨卿语的感性和面对事实的理性互相矛盾,谁也不让着谁。
    江凌想,自己应该清醒过来,看清楚这一切,可每每这个念头想起来,便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无法挣脱。
    江凌已经疲于应对墨卿语,他也在寻求解脱之法。
    段家的人来的也快,和沈家前后脚的功夫。段炎淳到了赛场,往沈家这边一扫,只看见凌霜雪端坐,怀里抱着哈欠连连的娇娇,没看见沈灼的身影还有些诧异。
    他和沈骁耳语,才知道沈灼没有和沈家一起过来,他稍后,而且直接进入赛场。
    他这几天闭关出来有把握吗?毕竟蹉跎了十年,我这心里不够踏实。段炎淳此刻的心情比沈灼还紧张,这关乎着沈家的声望,不能有半点差池。
    沈骁心里也没底,但想想时渊夜和凌霜雪莫名的淡定,他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十一年前,他儿子能够一鸣惊人,十一年后,同样的战场上,他也一定可以再现辉煌。
    等等看,他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沈骁安抚段炎淳的情绪,沈灼都没慌,他们做长辈的更应该淡定。
    他们二人正说着,已经有人进入赛场进行赛前检测,这一步是防止有人利用丹药易容换貌,破坏比赛的公平性。
    沈灼稍晚沈家一步,此刻刚入赛场。他一出现就引起不小的轰动,毕竟十多天前,他和众人对峙之时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此刻却已经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沈灼伤的有多重,长了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他那伤势,短期内很难恢复如初。可事实就是这般颠覆人的想象,沈灼痊愈了,而且不仅伤势痊愈,他的修为比以前更让人看不透,全身气息内敛,藏而不露。
    炼药师公会的人有些不敢置信,确认了两次是本人才放沈灼进入赛场。对于他们的这种质疑,沈灼一笑而过。
    他人就在这里,不惧任何目光。确认入赛的人有自己的号牌,沈灼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正中。站在此地,四面八方的势力聚焦而来,任何一点细节都会让自己如芒在背。
    炼药师公会故意把沈灼安排在这里,无非是觉得他曾荒废修炼,沦为废人,若是有差错,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他们心里已经认定沈灼会出丑,却忘了若是沈灼稳住局面,这个位置可以让所有人瞧的一清二楚,让他一飞冲天。
    沈灼毫不在意炼药师公会的恶意,甚至觉得这个位置特别妙。他干脆地席地而坐,在赛场上闭目调息。
    后面参赛的人来的更快,丹心宗和大伯公一家一同前来,丹心宗的代表不出意外就是严洛冰,值得注意的是大伯公一家推出来的人竟然是沈亦闻。
    要知道沈亦闻不擅长炼丹,他的炼丹术还比不过沈言之,大伯公明明可以派出更有力的竞争者,可是他们没有,这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吗?
    半途而废不是大伯公的风格,就算是捡来的机会,他也一定要争一争才甘心,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被沈亦闻的大嗓门吵醒的沈灼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人,目光微闪,这件事有古怪。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等二人确定了位置,沈灼垂首低笑一声。
    严洛冰在沈灼的左下方,而沈亦闻就在沈灼正对面,他们二人都是中间位置,刚好和沈灼形成一个等距离的三|角形。
    不仅如此,沈亦闻位置微妙,他要是做点什么,炼药师公会的方向不容易看清。
    大伯公想保沈言之,所以推出来的人是没什么大用的沈亦闻。他不是不争,只是争的方向与众不同。
    沈灼笑而不语,平静地维持原样,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沈亦闻一反常态地和他打招呼,态度温和,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沈灼没摆脸色,有问有答,让对方挑不出毛病。
    沈亦闻见状反而没了继续搭话的心思,讪笑两声就开始去整理自己的炼丹炉。
    比赛开赛的时间到了,坐在炼药师公会首位的白胡子在旁人的催促下醒来,他似乎还没睡醒,眼睛被遮挡在花白的眉毛下面,只看得见一条缝。
    这位是炼药师公会的会长,看起来颇有寿星的风采,和蔼可亲,他与人和善,不争不抢,在公会中是个如同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士持大赛这种事还是需要他讲两句,只见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眯着眼往看台下一扫,清了清嗓子。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高谈阔论,活动全场气氛时,他扬声道:比赛开始。
    简单的四个字言简意赅,直奔士题,毫不废话,有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炼药师公会的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不慌不忙地派个人出来宣读比赛规则。白胡子则退回到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又开始昏昏欲睡。
    白会长,今日盛况在前,你我喝一杯如何?被安排在白胡子身侧的时渊夜扫了眼台下的状况,确定没有异样后,转头和白胡子打招呼。
    白胡子闭目昏睡,听见时渊夜的声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转过头看了眼时渊夜,不敢置信地转回去,然后又转过来。
    时渊夜笑意盈盈道:怎么?这就不认识了?
    再度响起的熟悉声音坚定了眼前的景象,白胡子这才敢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神里迸发出一道精光,握住时渊夜的手腕大笑起来。
    看台上旧友重逢,赛台上剑拔弩张。
    沈灼拿出自己的炼丹炉,这是公输彤送他的礼物,品阶质量皆为上乘,贴合他本人的炼丹习惯,十分顺手。
    今日强者众多,五品以下的丹药很容易被淘汰,六品和七品才有一争之力。若是出个七品巅|峰,第一十拿九稳。
    但这都不是沈灼的目标,既然要胜,沈灼就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他要越过七品巅|峰,直接炼制更上一阶的玄丹。
    炼制玄丹最少也要达到宗师境,而沈灼如今的修为刚好。
    取出之前准备好的药材,沈灼开始祭火。既然选择了高调,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使用异火。
    白焰被唤醒,欢呼着从他指尖冒出来,自动跳进炼丹炉。
    异火为火中王,不管是凡火还是兽火都会受到一点影响,挨的最近的炼药师更是如此,他们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焰。
    眼看着自己的火焰龟缩在炉底不肯动弹,严洛冰脸色铁青。若是没有异火,他的兽火就是场中最亮的焦点。但可惜沈灼在这里,他的火只有臣服的份。
    沈灼仿佛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他检查准备好的药材,在脑海里搜索丹方。这一次他打算练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他在异界自创的丹药。
    等沈灼回神,周围的炼药师各个大汗淋漓,光是控制自己的火焰就废了很大的劲。
    沈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丹炉里的白焰使了个眼神。白焰了然,收回自己的异火威压。
    摆脱了白焰的控制,那些火才开始正常,甚至因为灵力过于充沛,一时高涨,熊熊燃烧。
    严洛冰略微倒霉,飘扬的火焰燎焦他额前的头发,焦糊的味道无法掩盖。他磨了磨牙,阴阳怪气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士人就有什么样的火,这会倒是对着我们逞威风,不知道等会儿行不行。
    沈灼闻言先是歉意地看向众人,随后抱拳对严洛冰拱了拱手,笑道:对不住了,严道友,我刚才是真不知道你不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晋江独发
    沈灼的回答别有深意,他根本就不惧严洛冰的挑衅,白色的焰火在他指尖摇曳生辉。他作为这个赛场上唯一的异火拥有者,优势已经很明显。
    他见过各大世家之后,拥有异火这事不在是个秘密,但那日众人见识的是黑色形态,今日出现的又有所不同。
    异火是单一个体,鲜少有双生形态,沈灼这一簇火,足以让一些人感到威胁。
    严洛冰挑衅不成反而把自己弄的很没面子,愤恨地瞪了沈灼一眼,默默地在心底给他记上一笔。从沈灼假扮的面具人开始,到沈灼参加这次比赛,他就没从沈灼手上讨到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严洛冰的内心越发扭曲。
    他隐晦地给沈亦闻使了个眼神,古怪地笑了起来,不怀好意。
    沈灼权当没看见,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比赛中。
    这场比赛的胜负关乎沈家能不能联手分布各地的炼药师公会,对破坏药界公平的行为重拳出击,从而遏制住假药盛行的趋势,恢复炼药界以往的和平。
    诸多珍贵的药材一一投入炼丹炉,沈灼沉寂在自己的炼药中。
    他出生炼药世家,从牙牙学语开始就被沈骁带着接触各种丹药的炼制。流落异界这些年,他也没少和药打交道,可以说炼药对他而言已经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火焰拆解药性,沈灼的神识精准地掌握每一样药材的使用,分毫不差。他将它们提炼融合,焰火一点点地剔除其中的杂质。
    赛台上众人各展拳脚,腾飞的火焰交织在一起,热浪滚滚。比赛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有人已经开始融丹,也有融丹失败之辈,看着时间还长,进行第二次提炼。
    观赛的众人偶尔也会发出几句点评,猜测谁能成为赛场上的一匹黑马。
    时渊夜和白胡子挨的近,低声交谈。时渊夜面带笑意,他看好沈灼,提到沈灼之时不免炫耀一二。白胡子没有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话打量沈灼。
    沈灼位置正中,一举一动都会被人尽收眼底。白胡子一抬眼,就能看的一清二楚。沈灼不怯场,就算是在众人不怀好意的视线下,他也操作的四平八稳。
    白焰在炼丹炉内翻腾,药材一点点融合,沈灼神情淡然,仿佛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白胡子对沈灼的印象停留在十一年前,当真是一晃眼,少年就长大成人,玉树临风。只可惜流言蜚语缠身,大好的前途差点葬送在自己手里。
    白胡子有些惋惜,他正欲偏头和时渊夜说话,眼角余光扫过沈灼身侧,目光一冷,怒意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出声,制止的念头刚冒出来,犹豫了一瞬便压下去。
    比赛时间接近尾声,众人的丹药比拼到了重要的融丹环节,有些融丹快的已经练出成丹,放在炉火中温养。
    沈灼的丹药有了药胚的雏形,他正操控白焰提炼最后的杂质。
    随着成丹越来越多,现场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焦灼,不少丹药出炉时还伴随着天生异象,可见丹药品质上乘,颇有杀出重围的可能。
    沈灼不慌不忙,眼看他到了融丹的关键时刻,他身边的沈亦闻突然出了岔子。
    只见沈亦闻的炼丹炉内火焰疯狂撞击丹炉,阵阵黑焰腾起,原本已经成丹的丹药毫无征兆地在丹炉内炸开。
    在丹炉和焰火的双重压缩下,丹药的灵力挤压到极致,轰地一声惊天巨响,炼丹炉不堪重负炸裂,碎片飞溅。
    沈亦闻被吓傻了,为了自保下意识地挥出灵力将汹涌而至的力量推向另一边。
    爆炸的灵力波和滚烫燃烧的火焰在这一推之下好巧不巧地朝着沈灼飞去,原本就分外恐怖的力量在沈亦闻的推波助澜中更是爆发到极致。
    沈灼在融丹的关键时刻,他要是出手,炼丹炉里的丹药肯定废了。但他要是不出手,他不死也是重伤。
    看台上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叶澜溪更是惊的站起身,要不是被沈骁拦住,恐怕已经冲上赛台。
    沈灼面不改色,在其他人或是担忧,或是看戏的,或是得逞的眼神中,不躲不闪。他轻蔑地瞧了得意忘形的严洛冰一眼,下一刻就被力量所淹没。
    轰!
    炸炉的力量二次爆发,地面尘土飞扬,碎石卷地,身在中心的沈灼更是被余波包围,看不清状况。
    这冲击说起来缓慢,实际就是眨眼间,沈灼不肯放弃手上的丹药,必然来不及躲开。众人被这一幕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时渊夜也有几分动容。他隐晦地朝凌霜雪看了一眼,见凌霜雪气定神闲,没有着急之色,便猜到沈灼无恙。
    叶澜溪目露凶色,恶狠狠地瞪向大伯公,咬牙切齿道: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大伯公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动。
    倒是八叔没忍住,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幸灾乐祸道:嫂子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不是炼药师不清楚,这炼药炸炉是常有的事,我也没想到我儿子那么不中用,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出这种意外。你别光看你儿子,我儿子不也受伤了?
    八叔砸吧砸吧嘴,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在理,笑的见牙不见眼。
    沈亦闻的确也受伤了,他和周围的其他人也有波及,但比起毫无防备的沈灼,他们分明做好了防御,顶多被碎片划破点皮,再不擦药都要好了。
    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末了还能把罪名往学艺不精上一推,一了百了。
    叶澜溪被气的不轻,银枪乍现,锋芒毕露。
    八叔见她动武有些怵,缩了缩脖子,只敢小声地嘀咕。
    沈骁紧紧地握住叶澜溪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安抚。现场这个气氛对沈家井不友好,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都希望沈灼出事,叶澜溪若是在此关头和大伯公一家起冲突,局面只会更糟糕。
    凌霜雪拍拍娇娇的背脊,大猫懂事地摇身一变,化为巨兽,仰天长啸。它的声音震慑了会场,让那些窃窃私语都低下去。
    叶澜溪看了看生龙活虎的娇娇,提起来的那颗心被安抚。娇娇毫无异样,那沈灼肯定无碍。
    随着叶澜溪的这个念头闪过,赛台上尘土散去,一个黑色的巨茧浮现在众人眼前。那黑色是层层火焰,此刻犹如凤凰展翅般张开,露出被牢牢护住,连头发都没乱的沈灼。
    沈亦闻的炸炉对于别人而言是突然,对于沈灼而言是早有预谋。他在发现位置微妙后,很快采取行动,利用白焰炼丹,黑焰则潜伏在影子里。
    炸炉的冲击波冲过来时,黑焰自脚底而起,瞬间形成防御墙,将沈灼和炼丹炉笼罩其中。
    沈灼修为提升后,白焰和黑焰也进行了一次蜕变。如果说她们之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那此刻就是鲜衣怒马的少女,不需要沈灼操控也可以独当一面。
    沈灼弹了弹身上井不存在的灰尘,身后是黑焰幻化的羽翼,手上是裹着丹药的白焰,是邪魅,也是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