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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遇良辰 第17节

      谢良辰伸手摸了摸陈子庚的头顶:“我阿弟这么聪明,将来能中状元。”
    陈子庚却不稀罕:“整日关在家中读书做文章有什么好?等我长大了,要去海那边看一看。”
    谢良辰道:“阿弟能做到。”她也想去海上,都说父母葬身大海,可是没有找到他们的尸身,她心中始终怀着一线希望。
    将来他们一家人登上大船,畅行于海上,就算她的债主,也追不到他们,只不过这件事要缓缓计划。
    “阿姐,”陈子庚低声道,“明日我们要寻什么药?”
    谢良辰将桌子上的纸张拿起来,上面是她刚刚画好的画,只不过她画的并不是什么花鸟、山水,而是一株药材。
    陈子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幅画:“它的叶子,花的颜色,这里是它结的果?这药叫什么?”
    谢良辰道:“黄精。”
    陈子庚道:“这药很贵吗?”
    谢良辰颔首:“富贵人家才会买。”炮制后的黄精更贵重。
    陈子庚脸上难掩喜色,他深吸口气又去端详画上的黄精:“阿姐画的太仔细了,无论是谁,一看就识得了。”
    谢良辰道:“采药的人要识药,才会清楚卖的是什么,价钱又是多少。”
    陈子庚忽然起身将门关好,生怕吹进屋的风将画损坏了:“阿姐,你要画多少?”
    “我知晓的都画,”谢良辰道,“现在不知晓的,将来知晓了也会画出来。”
    陈子庚面颊激动的发红:“阿姐是做大事的人。”
    陈老太太不知道外孙女和孙儿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她就知道辰丫头给她和陈咏胜都安排了活计。
    辰丫头这么会使唤人,定是个夫人命。
    第二天一大早,陈咏胜带着姐弟俩离开了陈家村,陈老太太带着村中的媳妇们继续采药。
    “都不要偷懒,将来卖了银钱,采的多分的就多,”陈老太太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我可都看着呢,谁骗我老太太,这辈子吃不上稻米饭。”
    ……
    宋羡出城之后,宋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荣夫人想趁着这个机会,为两个儿子说说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这次不是宋启正一人说了算。
    李佑带着随从突然出现在镇州衙署,在衙署大堂上审了宋羡抓的那些人。
    那些官员和商贾都被宋羡吓破了胆,痛痛快快地将徇私枉法之事交代了,牵扯到了许管事和宋裕。
    虽然李佑给宋启正脸面,没有立即责罚宋裕,但是这件事免不了要禀告给皇上。
    宋启正只好人前夸赞长子宋羡及时查明此事,果断动手整饬,这才没有为害镇州百姓。
    宋启正吩咐管事:“将宋裕带去衙门领二十棍。”
    听到这话,荣夫人脸色大变,伸手拉住宋启正的袖子:“老爷,裕哥儿身子还没好,您这样罚他,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宋启正挥袖甩开荣夫人:“现在还想包庇他,是想要李佑亲自到家中抓人不成?”打了二十棍,就是让李佑知晓,他已经罚过了。
    荣夫人掩面痛哭:“妾身知晓,不该为他们说话……要不是裕哥儿和旻哥儿小时候被辽人抓走,受尽了折磨,我也不会如此心疼他们。”
    宋启正皱眉,当年辽人以两个幼子为质劝降他,他不为所动,依旧带兵攻击,两个孩子差点因此命丧辽人之手,从那以后他对两个孩子心存愧疚,这些年不免多有纵容。
    宋启正站起身道:“他们再任意妄为,我必不姑息。”
    宋启正离开了院子,荣夫人的哭声也渐渐止住。
    “母亲,”宋旻从角落里走出来扶起了荣夫人,“您放心,我让人去衙署打点,尽量打得轻些。”
    宋旻说到这里,脸上都是愤恨,他们在镇州笼络官员,就是想要让二哥戍守镇州,现在不可能了。
    不过宋羡想要拿下镇州也没那么容易。
    宋旻道:“儿子听说西北关隘不太平,您与父亲说说,应该让大哥带兵去守关。”宋羡这般凶名在外的武夫,着实不该留在这里。
    毕竟除了打仗、杀人,宋羡别无所长。
    荣夫人心中顿时透彻起来,对,既然宋羡坏事,就该将他支走。
    即便过些年宋羡回来,裕哥儿和旻哥儿早就站稳了脚跟,还怕他不成?
    ……
    李佑从镇州衙署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晚。
    坐在书房中,李佑看向管事:“先生还不肯见我?”
    管事摇头:“先生说身上不舒坦,谁都不见。”
    李佑叹了口气,这次除了查看北疆情形之外,他还要见那位先生,皇上在京中翘首以盼,他不能辜负皇恩。
    虽然先生不肯见,他总算知晓先生落脚之处,那就缓缓再说,先办眼前之事。
    李佑伸手拿桌子上的公文,宋羡在镇州施展手脚,做的事委实不少,他要多看看才能向皇上禀告。
    听说明天造纸作坊要试用新的滑水方子,虽然是件小事,或许也能去瞧瞧。
    第二十三章 激动
    谢良辰要去造纸坊送药,天还没亮她就起身去准备。
    陈老太太守着灶台,眼睛不停地向门口瞄着,这一会儿功夫,外孙女探头过来看了三次,生怕她克扣米粮、油水似的。
    从前饿肚子的时候,陈老太太向饭食里掺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有了外孙女巡视,她一律不敢放了。
    饭都做好了,陈子庚还没起身。
    陈老太太去叫陈子庚,刚走进屋子,就看到陈子庚的被窝在动。
    陈老太太道:“庚哥儿怎么还不起?”
    陈子庚捂在被子里,声音有些发闷:“祖母先出去,我就起来了。”
    陈老太太狐疑:“怎么了?哪里不舒坦?”
    “没有。”陈子庚急于否认,话还没说完,身上一凉,被子已经被陈老太太扯开。
    陈老太太看到陈子庚身下湿了一片,眼睛笑皱在一起:“呦,这是尿炕了。”
    谢良辰循着笑声进门,看到阿弟涨红的脸。
    陈子庚垂着眼睛,负气不去看人。
    昨天上山,除了挖黄精之外,阿姐还在林中捉蛤蟆。阿姐手脚利落,专挑那种大个的逮,左手一只,右手一只,都丢在身后的背篓里,他在旁边傻站着,就是不敢伸手。
    陈子庚也没想到自己会怕那些东西,蛤蟆蹬着腿,争先恐后要逃跑的模样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到了晚上,他就梦见被一群蛤蟆追得满山跑,其中一只钻进了他裤子里,他用尽力气才将它抖了出来。
    陈子庚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将那些大蛤蟆赶出脑海,利落地换好了衣裤,去院子里梳洗。
    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蛤蟆们都被挂在了院子里的粗绳上,一只只头向上,迎风飘扬。
    陈子庚的脸黑了。
    “好东西,”谢良辰指了指蛤蟆,“晾之后取油,能卖大钱。”
    陈老太太咂嘴,瞧瞧,外孙女眼睛里什么都能变成钱。
    陈子庚第一次不想相信阿姐,否则以后他就要常常与这些蛤蟆在梦里相见。
    祖孙三人吃过了饭,陈咏胜刚好带着陈咏义、陈玉儿等人进了门。
    陈咏义瘸了一条腿,右手四根手指被刀砍掉,只剩下一根拇指,与陈咏胜一样也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人。
    陈咏胜叫上陈咏义一起前去,是怕出什么差错,他们毕竟是男子,能挡在妇孺们前面。
    众人将放满了药材的竹筐背起来,陈咏胜和陈咏义单手拎起了两个木桶,桶里放着谢良辰事先做的滑水。
    “走吧!”谢良辰喊一声,大家一起向村外走去。
    陈家村的村民站在村口,看着几个人离开,眼睛中满是期望。
    战事结束之后,镇州城内比之前繁华了不少,谢良辰向四处张望着,等到从造纸坊回来后,她要去药铺里看看,收回目光的瞬间,她在胭脂铺子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谢良辰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谢茹岚见状愤恨地道:“她故意不与我们说话。”
    比起谢良辰的态度,乔氏更关心陈家村的人要将东西卖去哪里。
    “二太太,”谢家管事来禀告,“他们去造纸坊了。”
    乔氏惊讶:“让人去盯着。”造纸坊可是官办的,难不成是拿到了什么好差事?希望是她多想了。
    一群村民而已,有什么本事为官家做事。
    造纸坊的李管事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试用新的滑水方子。
    这是宋大爷吩咐下来的,他可不敢怠慢,说不定什么时候宋羡就会带人过来查看。
    看到谢良辰背着药材走进纸坊中,李管事忙迎上去:“都准备齐全了?”
    谢良辰向李管事行礼,将事先做好的滑水拿给李管事:“这是我夜里开始做的,已经能用了,用了这种滑水,捞出的纸薄厚一致,湿纸还可以叠放在一起。
    不过这方子我也是听家中人说的,到底如何,还要您试一试。”
    谢良辰说完又看向新鲜的黄蜀葵和杨桃藤:“我再用新鲜的药材继续做滑水,您给我寻个安静的地方即可。”
    李管事早就准备出一间屋子,让人带着谢良辰前去。
    谢良辰用带子束起袖子,陈玉儿忙将新鲜的杨桃藤杆子递到谢良辰手中。
    另一边,李管事吩咐人将药材做的滑水放入纸槽中,伙计用木棍搅拌,那些下沉的纸浆慢慢地浮起来。
    “管事,这新滑水是不太一样。”在纸坊里多年的工头,一看就能知晓差别,见到这样的情形,他不禁有些激动。
    工头推开一个伙计,亲手握住木棍搅动,等到他认为火候到了的时候,立即吩咐:“快,捞浆。”
    李佑让管事带着走进造纸坊时,看到的就是几个汉子平稳、利落地将竹幂子从纸槽中捞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在纸槽和竹幂子上,谁都没有发现屋子里多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