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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1)

      加西亚抱肩,冷冷地看着屋内的几人:我的人来到总控室的时候,发现这群人连怎么跃迁都搞不明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拿下了。根据他们交代,在策划劫机的时候他们联系过代理商,但很多代理商的出价太高,他们都负担不起。
    代理商?裴云不解。
    加西亚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一直在首都星,自然不知道。第七、八星系那种混乱落后的地方,犯罪频发,近几年有不少雇佣兵和星际海盗干起了犯罪代理商的买卖。这些人出方案、出人,只要有钱,烧杀抢掠他们什么都干。但这群人胆子再大,也没敢越过第三星系的防线,这次还是第一遭。
    几人的目光中尽是震动。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是多么冷酷的人,才能毫无感情地帮别人举着镰刀,策划着杀人的法子,最后还数着带血的钞票?
    加西亚又续道:他们说,之前那些代理商出的价都太贵了,他们付不起,本来这次都打算自己干了。谁知道就在白色恋人号启航前,忽然有一支特别知名、信誉极佳的代理商联系了他们,开的价也合理到让人不敢想象。
    这群代理商,应该就是斯图尔特的人了。
    斯图尔特,应该是冲你来的吧。加西亚直视着裴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们两人究竟有什么纠葛。
    裴云僵住了。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着,他不仅是不信任加西亚,更重要的是,如果当年黑市中的镇定型补济真的是从第三星系流出的,那波旁家究竟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
    这些不知真实面目的人们,他究竟是该信任谁?
    就在这一犹豫的瞬间,加西亚已经调转开了目光:进去吧。
    裴云在心中叹了口气。
    进入房间后,那几个歹徒同时转过了头来,向他们投来仇恨的目光。
    你们之前见过他们几个人没有?加西亚淡淡地问。
    为首的一个歹徒啐了一口:你不是给我看过他们的照片了吗?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加西亚微微一晒,没说话。
    裴云目光挨个扫过他们几人,沉声问:你们劫机,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首的那人冷哼了声,似乎不屑回答,另有一人替他说:我们想让首都星派人,关闭第八星系外的太空垃圾站。
    星际时代,大部分生活用品采用的都是可回收、可降解的材料。但降解回收的成本依旧高昂,只有发达星系能负担得起。裴云曾听说过,有些大型工厂会把生产肥料倾倒到太空中的无人区,时间长了就形成了太空垃圾站。
    我们生活在全星系最大的太空垃圾站旁边。有歹徒恨恨道,这些年来疏于管理,这个垃圾站已经超负荷了,那些大型工厂却还是不停地往我们门口倒垃圾!很多废料都飘到了居民区的空域,不仅危害我们的出行,还阻碍了我们最重要的通商道路!
    我们住的那个小星球,物资贫乏,只有一条物资运输线!可现在都飘满了宇宙垃圾,就在半年前,连最后一家物资配送公司也拒绝给我们送东西了。因为那里的驾驶环境太危险了没办法,我们只能自己开机甲出去采买,但依旧太危险了。我们吃的每一口东西,都是用兄弟们的命换来的!
    艾丽和韦里无言地看着他们,埃伦低声说:你们上报了第八星系政府,却没有用处对吗?
    歹徒冷笑了声:没错。没钱没力,我们的政府能帮我们做什么呢?作为最落后的星系,我们的代表每年都来首都星,据理力争,为我们争取人、争取资源,年年都被敷衍打发回来。我们星系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来倾倒垃圾!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愈发激动,渐渐嘶声吼了起来: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条物资运输线啊!八年前,八年前是裴梦将军亲自带着军队,一点一点帮我们疏通出来的
    什么?!裴云急切问,你说是谁?
    裴梦。歹徒冷冷地看着他,第一星系自卫军第三舰队队长,裴梦。
    裴云失神地回望着他,心神俱震。
    不过你这么大的小孩,应该没听说过他吧。歹徒嗤笑了声,你们不是把他除名了吗?也是,这的确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首都星人的做派。蔑视卑微的,铲除挡路的,心比石头还硬,血比冰还冷。
    从房间出来后,裴云依旧沉默不语。
    加西亚跟在他的身后:你不是同情这些人吧?他们再有苦衷,却也已经丧失了人性,甚至要焚烧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和孩子。这些人已经不是受害者,而是歹徒了。
    裴云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同情这些人,他还有基本的是非观。
    但他只是觉得悲哀。
    贫穷与富贵的隔阂永远存在,上层与下层的误会仇恨也很难消磨,这是人类社会永存的议题。他的父亲曾为消除这些隔阂和仇恨,做出过些许微渺的努力。
    首都星上的纪念喷泉还记得,第八星系的人们也记得。
    但那些温暖和善意,却如风散沙,再也不见了。
    你没有同情他们就好。加西亚淡淡道,等以后这些人上了最高法庭,你是要指认作证的。
    看了看时间后,加西亚说:现在还有时间,你去休息会儿吧。回房间?还是
    我去看看元燿吧。裴云说。
    加西亚毫不意外,点了点头。
    埃伦等人非常识趣,没有和裴云一起去。裴云独自来到医务室内,却见元燿依旧静静地躺在医疗舱内,只是生命体征已经十分平稳。
    裴云看着沐浴在幽蓝色灯光下的少年,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60章 传奇的疯子
    十七八岁的裴云匆匆在机甲之中穿梭。这艘重甲外部看大如巨象神兽,内部也错综复杂,稍不留神人就会迷失其中。然而裴云脚步驾轻就熟,闷头往前冲去。
    此时一道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云宝,你是在找少将吗?
    裴云脸气得通红,大怒:别再叫我云宝!
    抱歉,这个称呼是少将亲自设定的,我无权改动。猼訑浑厚沉稳的声音说,请问您是在找他吗?
    对!裴云气道,你问问他都三天没回家了,到底在干什么!
    猼訑说:非常抱歉,未经授权我不能随便泄露少将的个人行踪。但您可以亲自问问他。
    话音落后,裴云对面的一扇门自动打开,露出了狭长的通道,同时幽蓝色的灯光在他脚下亮起,指引着他向前走去。
    裴云跟随灯光来到了工作室,却见裴梦正拿着罐啤酒,一边喝一边对一张巨大的设计图沉思。
    裴云一见他这样子就气的不轻,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他的啤酒:还喝!你是不是喝多了,忘了我前两天嘱咐你什么了!
    裴梦有些惊讶,旋即笑着要去揉他的头:哎哟,你怎么来了。你老爸我当然记着呢,不就是学校里有机甲设计比赛吗,明天我肯定去
    今天今天今天!裴云喊,比赛都结束了!我等了你一上午!
    裴梦拍了拍额头,懊恼道:哎哟,你看我这脑子,给记混了。猼訑啊,你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这么重要的事儿
    少将,请准许我转述您三天前的话:天王老子来了也把他给我关在外面。
    裴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自己儿子龇牙一笑。
    但裴云却毫不领情,依旧气得浑身发抖:你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研究你那个脑控系统!
    裴梦登时兴奋起来,拉着裴云就要给他看:来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最新突破的难关。
    裴云用力推开裴梦伸过来的手,裴梦一个没站稳,半空中的投影顿时消失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学校里的同学都怎么看你?!裴云攥紧拳头,红着眼睛看裴梦,他们都说你是个着了魔的疯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就因为脑控系统这事儿,元叔都跟你吵过一架了!你现在连个实验室都没有,一个人躲在猼訑里做开发,是不是因为军部已经把你的实验室撤回了!!
    裴梦无奈地看着他:你个小孩,知道的事儿倒多。
    你别再敷衍我了!我也不是小孩了!裴云大喊,你以为只要一直把我当孩子,就能瞒住我所有事情了吗!你以为让猼訑学着我妈叫我两声云宝,我就能原谅你一天到晚对我不闻不问了么!我妈要知道你这样,也死不瞑目!
    裴梦的瞳孔骤然收紧了。
    裴云也猛地僵住了。他仿佛此时才想起来,对面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什么可任他肆意发泄情绪的陌生人。
    儿子对父亲天生的畏惧翻涌上来。裴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倔强地别开了眼睛,沉默地等待着训斥。
    父子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竟是猼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觉得您这么说少将,非常没有事实依据,也非常没有礼貌。
    裴云不做声,裴梦叹了口气说:好了猼訑,你闭嘴吧。
    他伸手拿了罐啤酒打开,递给了裴云。
    裴云没有接。
    接着吧。裴梦无奈道,你都多大的孩子了,还不敢跟自己老爸喝杯酒吗?
    裴云嘟哝了声,挨着他坐下了:我今年就十八了,你是不是也不记得。
    裴梦揉了揉他的脑袋:臭小子,真会跟我顶嘴。来吧,干一杯,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两罐冰镇的啤酒碰在了一起。
    首先我跟你道个歉,害你在学校受非议了,而且有些忽略你了。这两件事情,让我很无奈也很痛苦。裴梦默默喝了口啤酒,但我也从没后悔过。
    裴云又有点儿生气了:就为了你这个脑控系统?你被谁下降头了!
    好好说话。裴梦作势要打他,你啊,在首都星长大,没见过真正的人间疾苦。你能想象星际时代,还有人吃不上饭吗?我们的资源开发已经饱和了,又没有能力向更远的宇宙探索。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社会的矛盾会再次爆发。
    裴云很讨厌他动不动就讲这些大道理:你光看别人的疾苦了,咱家的疾苦呢?
    裴梦笑骂:咱有个屁的疾苦。少你吃少你穿了?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裴云烦躁道。
    我懂你的意思。裴梦喝了口啤酒,但有些人和事,见过了就会改变人的一生。第八星系的那些东西就改变了我的一生或许我永远留在首都星,也不会走今天这条路吧。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看到了遥远的矛盾和危险,我希望自己所做的努力能抑制那些苗头。我希望有一天就算不在了,你也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和谐的世界里。
    裴云有些不安:呸呸呸,不吉利。
    他的怒火退去了些,但依旧忐忑,想了想低声问:如果你做的努力,并不能帮到这个世界呢?
    如果我失败了,会是个传奇的疯子。如果我成功了,就是个伟大的奇迹。裴梦冲他挤了挤眼睛,无论怎么讲,我都不亏。
    裴云有些嫌弃他的厚脸皮,没忍住笑了。
    该解释的,我都冲你解释过了。裴梦碰了碰他的杯子,你说你妈会因为我死不瞑目,你是不是得冲我道个歉。
    裴云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处于不善冲父母表达感情的青春期,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裴梦没有逼他:你妈是个非常厉害的驾驶员。如果她没有因为驾驶事故过世,今天她会和我一起在这艘机甲里,对抗这个世界。
    裴云嘟哝:你就是这么一说。
    我比你小子了解她。裴梦笑着说,或许等你成为了一名机械师,遇到了自己的驾驶员后就会明白了。
    裴云脸有些红,轻咳了声。
    裴梦看着他,忽然促狭地笑了:在学校,有没有早恋呐?
    没有!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前两天元燿因为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闹了好大的不开心啊?
    裴云恼羞成怒:你连我哪天比赛都搞不清,怎么这些事情倒知道了!
    裴梦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云的思绪起伏不定。上一秒他仿佛还是和父亲因为一点小事而闹别扭的孩子,下一刻,他却已经长大成人、亲身站在了裴梦的位置。
    当年他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忽略了裴梦话中的一些深意。看起来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父亲,却在那时提起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的话。
    或许裴梦也是害怕的吧。
    在与全世界为敌的路上,他只有一个人。
    独居在猼訑上的那些日子,当裴梦一个人喝着啤酒看着自己尚未完成的梦想,想起早亡的妻子,又牵挂着尚未成人的自己时,他在想些什么?
    直至今日,六年多的时间一闪而过,裴云才渐渐明白了些当年的往事。
    可已经有些太晚了。
    就在此时,医疗舱忽然轻轻嘀了一声。裴云一惊,赶紧低头去看,却见不知何时医疗舱中的元燿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触,都是一阵心潮涌动。裴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医疗舱,扶他坐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裴云手指摸上元燿后背上的贯穿伤,心有余悸。在超高修复力的医疗舱中,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被缝合消肿,然而皮肤上狰狞的隆起恐怕短时间内再难消除。
    他指尖摸上来的时候,元燿激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让开点笑道:一点小伤,是我大意了,没有闪。
    怪我。裴云低声说,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