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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点头说要上去请示一声。
云澜等不了,她登上楼梯向上面望去,远远看见范太太在和一位矮小的日本人说话,那日本男人穿着和服,带着黑边圆框眼睛。
“范太太!”她仰着头大声叫她,上面说话的两个人同时转头来望向她,“我是云澜。”她毛遂自荐着,与她往日的为人大相径庭。
“聂医生?”范太太也有点儿吃惊,她印象里这位宏恩新请的女医生轻声细语,从没这么大喊大叫过。她扭身下楼来,云澜趁势越过守卫径直上楼去,后面的人追上来欲拦,被范太太瞪眼喝止住,她先生是保卫处的处长,正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是自己人,怎么这样不长眼!”她朝门厅一挥手,眼里射出一道凶光。门厅上的人潮水般退了。
云澜满脸堆笑地上楼来,“范太太,还好遇见你,我在下面好一通解释,不及你一句话。”这样奉承人的话,她也会,不难,非得说时,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哎呦,见笑了,今天这宴会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就升了格,忽然严密起来,也不晓得他们闹什么,倒绊住了聂医生,真是一场误会!”范太太边引着云澜上楼,边走回到小成川先生旁边来。
云澜一上楼,就放眼向厅里扫描去,茶座、云台、赌桌、阳台……赌桌!她目光挪回几张角落里的麻将桌上,怀承!
她看到他身影,在和几个男人寒暄,似乎要落座开局了,穿灰西装的人,并没有啊……她密切地注视着,不!是脱了灰西装,穿着灰色马甲背心的人,没错。
她一只脚跨出去,被对面的小成川偏身挡住了,他中文不好,蹩脚地,和她打招呼:“你是聂医生,我,”他舌头打了结,憋着难受,索性直说:“聂小姐,你真美!”
范太太在旁侧目,这小日本说话真直接,不过这做医生的聂云澜,也真爱出风头。她心里不屑地想。
“你也很美!”云澜胡乱回应他一句,抬脚走了。
她快步走到牌桌边,抢在一位矮个儿男人前面,在愈存对面先坐下来,“怎么?马上要开局么?我最爱打牌的,我先坐个位置。”她自己解释着,朝旁边的矮子笑了笑。
愈存正要拉开座椅,看见她,吃惊得怔住了。
云澜抬头提醒他:“真是巧,还是第一次和何医生同桌打牌呢,我原以为整场只有我一个做医生的!”
旁边灰色马甲的人也坐了下来,“那我先说下,我可打得不好,你们多担待啊!”
愈存这时回神,礼貌地笑了笑,坐下。
“我最爱和打得不好的人打。”云澜认真道。
“这位小姐真风趣!”旁坐的人也跟着说笑,众人都露笑脸。
等四下坐定,这里就正式打起来。
尚在摸牌,云澜抬眸扫过座上三人,故意探问:“诸位不是相熟的牌友吧?若是,等会儿互相喂牌作弊,叫我看出来,我可不依的!”
灰衣人哈哈笑起来,朗声:“我们也是刚才认识的,从没一起打过牌,医生小姐放心。”
“那很好。”云澜抿嘴一笑,显出生动的娇俏来,叫男人们不敢生疑。连楼梯口的小成川和范太太也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牌。
范太太在旁抱着手臂,瞧着小成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澜的脸。
这么多双眼睛围观着,她不敢也不能说什么,连眼神也不能递给他。可等哪一圈,灰衣人叫错牌,他们就会互相验证身份,怀承就跳进圈套里了,到那时…….云澜脑子里呼呼转着,转得太快,她太阳穴里升起一阵生疼。
牌桌上宜闲聊说是非的,这是人尽皆知的公理,尤其是有女人的牌桌。云澜自小在二伯母的偏厅里看到大的。她这时边看牌面,边开口:“说起打牌有趣,我从前在香港时,在一个同学家里看他们打牌,才是真有趣。”
“哦,小姐在香港呆过?”云澜左手上的人闲问。
“是啊,那时我同学家里,人家公公和丈夫都是做大律师的,打牌时常说起他们圈子里的趣事,有一回说,”她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扔掉一张北风,吊着听众的胃口,也是想提醒对面的愈存,请他认真听,下面的话。
“说起什么了?”左手边的上家是个好奇性子,赶着问。
“说他们替一位姓周的记者打官司,”她一字一句,专说给某个人听,“费了好大的力气,去过花园街、跑过别的地方,最后这位周记者临时倒戈,官司不打了,叫他们没赚到钱,又搭了许多时间进去,实在不上算。说以后再也不接记者的委托,尤其是姓周的!”她最后几个字,故意放慢了速度,像是在看自己手里的牌,耽误了说话。
对面愈存也扔出一张北风,她应声抬头看,同时和他迅速交换了眼神,她看到他眼里睛光一轮,忽闪而过。
他听懂了!她放下心来……
牌一圈圈的打下去,云澜期间留心,灰衣人果然叫错了九条,他对面的人立刻纠正他,于是大家哈哈一笑,说你果然是打得不好,牌都不认得,他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便如常打牌,一直到楼上晚宴开席,他们这里才散场。
云澜心不在焉,却杀三家,一人独赢了好几盘,牌局这东西和人生一样难以捉摸,太用力了往往不得善果。推牌起身时,云澜大方的收钱,上下两家男士都摇头说笑,不是巾帼的对手啊,老老实实付了钞票,云澜笑眯眯地收进小手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