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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云澜虽是去拜访过,也确实不知晓,想来宴溦这样性子,也是不肯细说的。云澜想到便提醒茉莉一句:“我去是去过了,但除了她和她婆婆,其他人也没见到。你这些话,咱们两人说说就罢了,改日见了面,你可千万别提起,宴溦的小性儿,你也是知道的,省得她难堪。”
茉莉听完倒先叹息了一声,低头抿了一点咖啡,觉出满口苦味来。“知道,我先时听了她嫁得这样人家,也替她觉得寒凉,她家里竟一点儿不替她着想,只顾外头面子好看,真是可怕。”
云澜也觉无奈,听见茉莉继续说:“可撇开这些不论,她嫁的倒真是位在香港法政系统里颇有头脸的人物,没想到离你们住处这么近。”
云澜对香港的政客一向没有好感,她当真的不了解。
“是你上次说的郑家?郑宝业、郑介凡父子么?”毓征伸手道茉莉面前的纸盒里摸出一块糕点,自己吃起来。
“嗯,就是我说的,宴溦嫁的那家人,医院里不是还有传闻,说那位郑大少是交际场上的老手,先时染了病,还来广华求过副院长诊治的,大哥,你也听见了,对不对?”茉莉越说想起来的越多起来。
“你少关心些乱七八糟的事。”毓征伸手推了茉莉脑门一下,他转头来对着怀承道:“我想说的,这郑家父子,是在这回,日军要在湾仔和西环建立慰安区的事上,“功不可没”。”他哼笑着,故意用了这个词。
怀承是知道这件事的,云澜不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日军总医官曾先后两次到养和医院来拜访梁院长,据说讨论就是慰安区的提议,他们针对日军士兵四处骚扰平民女性的顽症,觉得只有划定专有区域,由专业人员提供服务,方能根治这一难题。怀承知道,梁院长始终表示了异议,松平上校再三调整方案,也未有达成共识。但没想到,最后仍旧施行了,在这帮政客的支持下。
他和毓征也说起过这件事,他此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一方面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实在一言难尽,一方面不想在云澜面前提起这些事,动了她心里才愈合的那道疤。
两位男士先后沉默着,茉莉便由着话头,说起她在医院同僚中听到的,政客们颠倒黑白的种种诡谲手段和奇人异事。譬如警察署抓了一个人,现在竟然只要郑氏这样的大律师一个电话,就能放出来,既不用审判,也不用定罪,简直闻所未闻。
世道已经这样乱了,再乱一点,大约也看不出来什么……云澜极少有的,悲观的想。
临走前,毓征想起云澜要找同学的事,“我们已经联系了一些校友,尤其是马来的同学,你放心,一旦有了消息,我就通知怀承,让他转告你。”
“好。”云澜起身前道谢,“谢谢。”
怀承站在桌子一边,让出通道来,同时回身看了毓征一眼,向云澜道:“不用谢他。”
“哎,我先说明啊,我也不是看你的情面上,我主要还是看茉莉的面子,况且我和云澜可是比你先相识,你说话要留神!”毓征也不客气的从后推了怀承一把,提醒她。
“留神什么?”怀承转头来认真道。
“留神我把她撬走,怪你下手太晚,我认识她时,你还天天泡在教授的实验室里呢。”毓征风度翩翩的走在他们两人身后,朝怀承抬了抬下巴。
怀承倒是十分从容,他拉了拉云澜的手,问她:“我晚了么?”
云澜摇头道:“不晚。”她几乎立时的,不加思索。
怀承见她摇头,就已经笑了,对毓征得意的回看了一眼。
“你们这两人,真是没意思。”他摆着手,让他们先走。
茉莉便跟在他们后面,她忙着取笑她大哥,“你才是最晚的人,你如今还有脸去挖肖大哥的墙角。
“我最晚我最晚…..”毓征摇着头感叹,他们一行人出了那间咖啡厅。
回去的路上,怀承开车,才发动了车子,云澜听见他转头来问:“真的不晚么?”
她只望着他,没说话,是说邝医生开玩笑的那个问题么?
“我其实有点儿后悔,去年十月里,应该听我母亲的话,去一趟丽兹饭店的。”他开着车,实话实话,有日落时返照的光,透过车窗玻璃,流动着掠过他脸庞。
云澜听着,觉得哪里动听,想了想,就笑了。
她觉得不晚,何时都不晚。
转天一早,外头下起了小雨,云澜早早来敲怀承的房门,想同他一起回医院去。
“咚咚咚”云澜从小家教严苛,一次叩门不能响过三下,她于是站在门外静等,里面没有响动。
其实怀承起得特别早,他一人忙着两个地方的事,一天二十四小时实是不够用的。这时他在无声的收整桌面上手枪的零件,他趁着宗瑞养伤的功夫,跟他学会了组枪,他于是每天五点准时起来,在灯下练习,聪明人的努力总是特别有成效,他最近几天已经能和宗瑞的速度不相上下。
此时,他快步走出来开门,“怎么这么早?是哪里不舒服么?”
“你不是换成早班了么?那我……”云澜想说,我跟着你的班次,应该也是早班。
“你再休息两天,你看,今天下这么大雨,不宜出门。”他朝走廊尽头的一扇半开的窗户匆匆扫了一眼,随口拣了个不成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