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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擦脚

      “在你的记忆里,除了我穿越那几次的救助,我还帮过你什么吗?”杨悠悠终于抬头捕捉住少年的视线,“我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通过联想知道那应该是你,可……我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有什么特别,你也根本没必要把这些太当回事儿。”
    少年展赢看着她坦然的双眸,心悸到声音都带了轻颤,“是因为,你其实根本不在乎帮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对不对?”
    杨悠悠因为他这句话心脏突然沉坠了一下。除了这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吴晓蕾及他这个受害者当事人,还有谁能比她更加清楚了解这一切的真相?他的遭遇,他的身世,他的心理,他在疯狂扭曲中依旧存在的那一点点的正常,她就算无数次的想去忽视,也找不到稳固的理由。他所期待的,所想要的,其实不过是作为人在情感上的最基本的诉求。
    一点儿特别,一点儿另眼相待,一点儿只属于他,能重视他也为他所重视的东西。
    一旦这些全都不存在,他的心态也就不知会分崩离析到什么程度了。
    “你、年纪还太小,有很多事情……怎么说呢,就是你会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看的太重,等你长大,长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没有谁在谁的心里该是特别的,你要把自己当成这个世上最重要、最珍贵的存在,好好的善对自己,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杨悠悠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她的眼前就突然出现了自己消失那一刻展赢逐渐散碎的脸,这让她顷刻间不敢再去看眼前的少年。
    他说,消失不见的是她,可真正连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的,一直是都是无法顺利成长的他。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重的东西,而不是我。”少年弯着腰歪下头去追杨悠悠垂落在地板上的视线,“你不能因为自己放弃了争取拥有的机会,就连我的也要一并抹掉。”
    杨悠悠被他的话震撼到了,好像内心里一直藏好密封的那一点儿脆弱被人硬生生敲碎了保护壳。
    “我喜欢你。”少年的头已经低到快要贴上地板,斜着向上锁住女人视线的眼睛执着的令人胆颤,“你可以不喜欢我,永远不喜欢……但我会用我的方式保护你,去爱你的。”
    悚惧感一下刺透了杨悠悠所有敏感的神经,她怎么也没料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顷刻间就把之前营造的一片和谐终结成假象。
    “为什么要那么吃惊?来自未来的你难道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吗?”他表情如常的抬起了脸,然后伸手拿过那条被杨悠悠垫在脚下的那条毛巾放进水盆里洗了洗,又在她僵硬的眼神下伸手抓住了她那只没受伤的脚。
    杨悠悠本能抽脚却没抽动。展赢面无表情看她,也让她禁不住收紧了后背。
    他的眼神她让太过熟悉,而每次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总会有其他额外的事情发生。纵使在她的眼里他仍是半大的孩子,可他就是他,面对同样的一张脸跟同样的神情,别说剧烈反抗,就连抗议的话她都不太敢说出来。
    “你不可能不知道的。”少年先是自问自答了一句,然后就拿着湿毛巾开始给她擦拭脚心,声音几近平淡道,“你所不在意的每一个微不足道,在我身上……都重要的刻骨铭心。”
    女人的脚上沾了很多尘土,白色的毛巾只擦了两下就在上面留下了脏污的痕迹。少年抓着她的脚踝,一下一下擦得格外仔细,还认真的确认她这只脚底有没有受伤,擦完一只就换另外一只,直到两个脚丫都露出了原本的肤色,他才把她的脚放开。
    杨悠悠从开始的大气都不敢喘到缩回脚后立刻拉开他们俩之间的距离,那颗机警疯跳的心脏就没稍事停歇哪怕半秒钟。她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处理目前的情况,好像她无论朝哪个方向引导,到最后仍会被他一把推翻,固守己见。
    闪躲的太过狼狈了,她慌忙中又想给自己找补,可在对上少年专注的视线时她竟像突然被人打断了所有思绪一样,只能磕磕绊绊的挤出一句,“你、你想的太多了……”
    “你也是这么跟未来的我说的吗?”少年把毛巾放进水盆里,一腿蜷着贴在地板上,另一条腿则脚踩地板支起膝盖,丝毫不肯从锁定中转移的视线全部投放在杨悠悠的脸上,“否定,对你来说不愿意接受的一切。”
    杨悠悠突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她没有错是毋庸置疑的,同样的,他在没有对她犯下罪案的时候也是没有错的。她一直想要从根上扭转,想将他身上那仅存的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推翻,最好能抹得连粉尘都不剩一粒,可如果他没了这一点儿‘爱’呢?他还能剩下什么?
    对她而言的灾祸,对他而言恰恰是人生的希望。所以他不可能听她的,不论她多拼命,多想改变他的思想,他都不会也不愿意认同。
    “你知道了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杨悠悠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东西,他跟她的成长遭遇不同,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毅力抵抗,是因为苦难并没有将她压死在深渊里,可他一出生即在深渊之中,如果他连每一次的呼吸都被扼制着,还谈什么其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少年没顺着她的思路走,而是定定的望着她,细细的回想他们这一次遇见的全部过程。想她一再想要远离自己的举动,想她先跑,再走,到前一分钟的急忙拉开距离,“因为我在未来会强奸你,所以你其实根本不想见我,也在后悔救了我?”
    想转移话题,更想尽快找到症结所在然后着手干预的杨悠悠又被他拽回了原处。
    “我对救了你的事没有一点儿后悔,让我后悔的,是我有限的能力不能将你救助的更加彻底。”她可以有理有据的去厌恶那个曾伤害过她的展赢,可以去怒骂那个可能害了他一辈子,将他折磨成叁观扭曲的吴晓蕾,甚至可以责怪无所作为的警察局、福利院、社区……可她没办法伸手将刚从沼泽里冒出头呼吸的人再摁下去。
    “你,像你之前说的,你并不需要为你没做过的事情负责。”杨悠悠把头脑中的理性无限放大,她也想任性的借题发挥,更想不管不顾的将心里曾遭受的那些痛苦全都寻机发泄出来,她激动的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特权,可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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