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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永别了,我们的马服君

      赵国自从被秦国吞并之后,这里的抵触情绪是持续了最久的,仅次与楚国,赵括前往各地,亲自安抚百姓,因为赵括的威望,加上从前的政策的确是将赵国百姓害的不浅,秦国也就渐渐稳固了自己在这里的统治。邯郸已经变成了邯郸郡的治所,保持着自己作为赵国最大城池的荣耀,继续带跑。
    而邯郸周边的很多小乡邑,此刻也都变成了县城,如列人,马服等地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马服,马服乡是武成侯的故地,而武成侯在秦国的地位又非常的超凡,邯郸郡的太守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来发展马服,马服在短短几年的时日,从小乡邑变成了一座热闹的县城。
    马服君当初在这里的房屋,也都经过了修缮,成为了这里的象征性建筑,金碧辉煌,赵括见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来...而周围的那些邻居们,到如今都会谈论武成侯当初的言行举动,在这座城池内,武成侯就是他们的神!天色刚刚泛白,马服城内的百姓就已经起来了,这里的人非常的勤劳。
    有人正在井水边打水,不少人在排队等待着。
    “啊!”,忽有人惊叫,这吸引了其余人的目光,他们抬头看去,正好看到打水的那位瞪大了双眼,看着井底,说不出话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据说是有妖物!”
    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在井边,看着那井水,其中仿佛有一道模糊的淡黄,正在水里不断的游动....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在惊惧之下,他们急忙请来了官吏,这件事越闹越大,当地的县令生怕这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下令堵住这口井。这件事算是过去了,马服城内的百姓们却是激动的谈论了起来。
    有的人说这是井里有黄龙,有的人说这是井下有妖物,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
    人本来就有一死,但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却比鸿毛还轻。
    死亡,这是一个略显得沉重的话题,却又是必须要面对的一个话题,对赵括而言,这个话题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沉重,他曾给很多人带去死亡,也曾将很多人从死亡的深渊里拉出。如今的这些人物们,他们也都不怎么畏惧死亡,或许是因为愚昧,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与后人所追求的东西是不同的。
    很多武将都渴望能得到廉颇那样的结局,却不愿意跟乐毅,白起那样善终。廉颇战死在了沙场,死在了与赵括的对决之中,可谓是死的轰轰烈烈,张平高唱着韩风,在城墙上跳着夸张的舞步,一跃而下,他死的同样震撼,在很多年之后,后人偶尔谈起张平,他们还会激动的说起张平的纵身一跃。
    这就是对死亡本身的追求了,战国人不怕死,他们只怕死的憋屈,死的不够有气概...或许是年纪大了,最近这段时日里,赵括总是沉浸在对故友的追忆里,显得浑浑噩噩。这一点,赵高是最为清楚的,武成侯并不是变得愚蠢了,很多时候,赵高向他请教,他总是能回答出那些问题,无论询问什么,他都是知道的。
    只是,武成侯常常走神,莫名的看着一个地方,面色呆滞...而在这个时候,赵括,其实就在是看着自己的故友们,那些曾陪伴在他身边的好友们,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在他身边闪烁...有很多过去的回忆,在他面前不断的重演。赵括并不觉得悲伤,这些熟悉的人影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幻觉,他也非常的开心。
    在这一刻,赵括终于明白了自己曾见过的那些老人的心态,那些常常恍惚,盯着一个方向愣神的老人,大概也是见到了自己的故友,见到了自己朝思慕想的人,故而,他们会如此?赵括虽然没有了什么同辈的好友,可是还算不上太孤独,他算得上是儿孙满堂,这些孩子们常常来拜访他,赵括总是非常的开心。
    皇帝那里,除却扶苏之外,还有将闾,高这俩小子,还有一个小孙女,成蟜在赵括的数次威逼之下,不得已的结婚成家,他的妻是赵括亲自为他挑选的,也是咸阳里宽厚人家的女儿,为人贤惠,能持家。如今的成蟜作为教育部门的二把手,实际上的的一把手,可以说,在咸阳之内也是位高权归,别更说他本身就是有着长安君的爵位。
    他也有了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唤作子婴。最初赵括得知这个孩子的名字,就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这到底是哪位,直到他后来看到了赵高,他才明白了子婴的身份,秦三世,历史上最后一位秦王。这小家伙非常的喜欢大父,天天腻着赵括,就抱着他不愿意松开,一度引起了堂兄弟们的醋意。
    加上赵康的儿子修,养孙冒,还有善的儿子安,每当过年的时候,赵括身边就吵开了锅,七八个孩子在院落里疯跑,除却扶苏,他们的年纪差距也不是很大,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能玩到一起,只是,修和冒总是联手欺负其他人,这使得院落里的玩闹常常伴随着哭声,当然,修和冒也没有少挨打。
    最初是赵括,后来是赵康,后来连皇帝和成蟜都时不时的下场来收拾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小子,如今扶苏长大了,他有些时候也会以长孙的身份来教训他们俩个。赵括家的氛围就是这样的,就是异族出身的冒,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受到偏见,赵括这个一家之主,他的性格往往能影响整个家族的内部氛围。
    当然,要是对外,修和冒也绝不含糊,像王家的小子,王贲的儿子前些时日里欺负了蒙安,抢走了他的玩具,得知这件事,修和冒直接带着蒙安过去算账,愣是将那小家伙和他的小伙伴全部打哭了。当晚,蒙毅就带着三个小家伙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自从赵康长大之后,全新一代的恶霸两人组正在冉冉升起。
    赵括喜欢给他们讲故事,告诉他们和睦相处的道理,他已经不担心下一代了,他的几个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唯独担心的成蟜,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时日里,赵括感觉自己总是昏沉沉的,仿佛什么压着自己,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夜里,这样的情况更是加重,这让赵括心里渐渐醒悟,自己的大限似乎来临了。
    坐在院落里,赵括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孙儿们在前方玩闹,扶苏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开口训斥那些堂兄弟,提到最多的就是冒和修,“修!放开!不许欺负高!冒?!你就别参合了!”,扶苏皱着眉头,很有长孙的派头,赵括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那些疯跑着的孙儿们,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享受了。
    扶苏最近在协助李斯和韩非处置政务,扶苏的行政能力...比起他父亲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只能说,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扶苏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政治家,可是,赵括还是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扶苏爱民,仁慈,宽厚,完全就是大秦版本的文帝,可是,他的处政能力就无法跟文帝来比较了。
    这并不重要,在李斯身边,还有萧何,张苍,蒙毅等人,在地方上,还有曹参,赵括还能想到更多的名字,如张良,陈平之类,这些人大概会在扶苏的时代发光发热,扶苏自己的能力不足,这完全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用好这些人...大秦就不会停下脚步,故而,赵括更注重培养扶苏的识人能力。
    他总是要求扶苏来点评身边的一些人,然后给出自己的看法与评价,并且告诉扶苏该如何看待自己的大臣,如何确认他们是否有才能...在识人这方面,吕不韦和当今皇帝都是佼佼者,可是皇帝并不会教人,赵括只能自己肩负这个重任。或许是赵括说了太多次,扶苏如今见到他人,都开始在心里评价这个人的才能与性格,这都快成为他的本能了。
    “大父...西南的战事结束了,仲父要回来了。”
    “今年各地大丰收,粮产比起上年增加了三倍...父亲大喜,赏赐了数百位地方官吏...若不是韩公阻拦,只怕父亲还要赏赐更多的人...又一批学子们从中学毕业,父亲准备将他们派往西南担任官吏...”,扶苏带来最近的消息,都是些好消息,随着大一统战争的结束,地方迎来了真正的发展。
    皇帝不再沉迷建奇观,大臣们施行无为而治的政策,秦国的高压制度与苛刻律法都变成了过去,百姓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当初的秦人只能活着,如今的秦人却可以笑着活着,而在其他地区,秦国的高效率,加快了他们的发展速度,尤其是原先就富裕的那些地区,更是有着超赶关中的趋势。
    秦国的耕地,户籍,粮产,铁产都迎来了一次爆炸性的增长。
    若是有人能算出这些年的gdp,那他就能清晰的看到,大秦帝国猛地冲出去,如脱缰之野马,一下子就带领全世界开始冲锋..而冲锋的速度到现在都没有变慢,还是越来越快...每当扶苏说起大秦内部的发展的时候,赵括就非常的开心,这会让他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所有的付出与拼搏都有了一个不错的结果。
    当初,年少的马服君站在深渊之中,曾立下誓言,自己一定会改变这个天下,拯救所有受苦的百姓,如今,年迈的赵括站在岸边,喘着气,看着那些被自己拽上岸的百姓,终于能松一口气。
    看着孙子们玩闹,韵又拿来了果子,今年五谷丰登,就连瓜果也不例外,孩子们开心的吃着水果,扶苏也拿起果盘,询问大父喜欢吃什么水果,赵括沉思了许久,没有去拿桃,却是吃了几颗枣...孩子们玩的都有些累了,直到天色开始变得黯淡,他们终于是要离开了,赵括自然是要送别他们的
    走出了院落大门,孙儿们一个个的与大父告别,他们有的亲吻赵括的脸,有的则是要他抱抱,扶苏站在一旁,看着小家伙一哄而散,这些小家伙来大父家里玩,倒也是一件好事。扶苏最后一个与赵括拜见,俯身告别...此刻的赵括,有些不太好,他感觉自己的头更加晕沉沉的,自己都有些抬起不来,而胸口的压缩感正在加深,呼吸开始有些困难。
    正在拜别他的扶苏,看到了赵括那苍白的脸,赵括的身体缓缓弯曲了下来,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大父??”,扶苏一惊,“您怎么了?”
    “我...”,赵括艰苦的呼吸着,还没来得及回答,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扶苏扑了过去,在赵括倒地之前抓住了他,扶苏看着远处同样震惊的赵高,他大叫道:“去叫太医!太医!太医!!”,那一刻,赵高狂奔而去,街道上的行人,大概是看到了这里的情况,也急忙跑了过来。
    众人抬起了赵括,将他带回了府内。
    皇帝正在大殿内处置奏表,繁琐的奏表占据了皇帝一天之中的很多时间,皇帝开始思索如今的制度,是不是该想办法让大臣们代替自己承担一些?他正想着,就有武士慌慌张张的冲进了殿内,武士浑身都在颤抖,话语都说不利索,只是说出了“武成侯”三个字。看着武士那惊恐的脸,再听到他说的名字。
    嬴政感觉有一道惊雷仿佛在耳边炸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站起身来,却险些摔倒,武士冲上来要扶他,被皇帝一脚踹开,那一刻,皇帝狂奔,冲出了大殿,周围的武士们,那些等待皇帝接见的大臣们,都懵了,他们纷纷俯身拜见,皇帝对他们视若无睹,他茫然的看着周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不断的旋转。
    “太..太医!太医!!骏马!骏马!!”
    皇帝嘶吼着,随即,他骑着骏马冲出了皇宫,而太医也是骑着马,跟在他的身后,骏马一路狂奔,很快就冲到了赵括的府邸前,嬴政跳下了骏马,用力的推开挡在面前的那些人,冲进了内院...当嬴政来到了内室的时候,他看到了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父亲,那一刻,皇帝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捏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感受不到心跳。
    “父亲~~~”,正坐在赵括身边的扶苏看到嬴政,抬起头来大哭。太医随即冲进来,开始诊断,而嬴政还是处于那种茫然的心态之中,他跪坐在父亲的身边,伸出手,紧紧握着赵括的手...脑海里满是一个强壮的身影,扛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在贫瘠的小乡邑里散步。
    “陛下...这...”,太医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他不敢开口,皇帝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他,“若是医不好父亲...朕定将你....”,皇帝正要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躺在面前的父亲,他说道:“全力医治...”
    皇宫里的太医几乎都来了,就连地方上的医官,也没有不来的...而赵括病倒的消息传开之后,整个咸阳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李斯正准备带着群臣拜访,韩非就已经冲出了丞相府,韩非双眼赤红,双手剧烈的颤抖着,一向冷静的他,此刻面对车夫却是有些失态,他大吼着:“快点!快点!”
    正在学校里参观的成蟜,在接到命令之后,猛地就冲出了学校,抢了一匹骏马,就冲向了咸阳。
    启,蒙毅,萧何,庙堂里的那些老人,这些人都开始朝着赵括府邸赶去。蒙毅带着妻子来到这里,善在看到父亲的第一面,就哭的失了声,她一直都在哭,哭的撕心裂肺,呼喊着父亲的名字,嬴政都有些拉不动她...因为事关重大,李斯自作主张,将赵括的消息送去给了在边塞驻扎的那些人,包括李斯,王翦,司马尚等人。
    刚刚领军返回的赵康,刚刚进入了函谷关,就遇到了前来送信的使者。
    “哈哈哈,这肯定是兄长的书信,兄长是迫不及待的要升我的爵位啊!”,赵康大笑着,拿着书信朝着将领们挥了挥,随即打开,打开之后,赵康的神色从狂喜,到震惊,到惊惧,到绝望,只是用了片刻...赵康放下了书信,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喜色,眼眶通红,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将领们,一言不发。
    “父亲~~~”
    直到赵康瘫坐在地面上嚎啕大哭,将领们方才冲上去,扶起了他。
    赵括足足昏迷了两天,院落里挤满了人,有亲属,有学生,有大臣...人还在不断的增加,而在内室里,只有嬴政,扶苏,成蟜三个人在服侍,本来善也是要来的,只是她一直哭,哭的晕厥了数次,嬴政就让蒙毅照顾好她,不让她再来。在深深的漆黑之中,赵括隐约发现了一些光芒。
    赵括睁开了双眼,刚刚睁开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嬴政看起来无比的虚弱,一旁的扶苏正在抹眼泪。几个太医正在救治,赵括虚弱的呼吸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要用尽全力,才能得到一点点微薄的空气,而这氧气流逝的速度却那么快,这让赵括始终处于缺氧的边缘,格外的痛苦。
    自己要不行了。
    赵括看着面前那几个人,他们都在哭着,可是赵括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耳边满是刺耳的轰鸣,他什么都听不到,他甚至都无法伸出手来,只能是安静的看着他们,直到善出现,扑在自己的身上,赵括感觉有什么颤抖了一下,他又可以动了,赵括的手轻轻的抱住自己最爱的女儿。
    “孩子们...要做...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赵括感觉自己愈发的疲倦,他已经没有再呼吸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都看不到,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终于要离开了。
    “艺...若是有下辈子...”
    随着赵括眼角滴落下最后一滴为爱人掉落的眼泪,赵括闭上了双眼,再也不动了,太医最先跪了下来,放声痛哭,抱着父亲的善再次大哭,她都哭不出声音了,眼泪不断的掉落,嬴政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浑身冰冷,扶苏双手紧紧捂着脸,痛苦的哭泣着...
    在一片光芒之中,赵括茫然的走在地面上,他不再需要拐杖了,浑身孔武有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可以斩将夺旗的猛将,正在那耀眼的光芒里,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穿着一身素衣,牵着一头牛,正吃力的朝着耕地上拖,赵括大笑着,他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女孩,他紧紧的抱着艺,艺也伸出手来,抱着他。
    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怎么也不愿放开对方。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没有什么最后的余晖,天下人的马服君,就这样安静而简单的离开了。他没有能给后人留下什么震耳欲聋的遗言,也没有能留下什么英雄最后的拼搏,和大多数老人一样,在子女们的陪伴中,他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那一天,天下百姓失去了太阳,对天下人而言,这是最昏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