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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夜班,办公室里除了值班医生和他,就没有别人了。
患者家属进来,一个精瘦的男的拉开一张椅子,对患者妻子道:“嫂子,你坐。”
患者妻子哎哎地应了两声,坐下了,又看向谈星桥,拘束地搓了搓手,“谈医生……”
“有什么事吗?”谈星桥一面问,一面接过小林递过来的重症1床的病历夹。
他以为患者家属是来看检查结果的,但还没等他翻开病历夹,就听患者妻子道:“谈医生,我老公……他出院行不行?”
谈星桥一愣,“……出院?你们怎么想到要给他出院?”
重症3床是之前那个异物贯穿伤的患者,术后恢复得不太好,一直在NSICU里,查出多重耐药后放入了ommoya囊,几天后取出,又请呼吸科来会诊,更换了抗生素,接着又是什么血肿、肺炎、双侧中耳乳突炎,并发症一大堆。
到现在,钱花了一大堆,却始终没醒,只是意识状态好了一点,谈星桥虽然问家属为什么想到要出院,但其实内心真正的惊讶没多少。
无他,住ICU实在太费钱,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多久费用,提出院是早晚的事。
要是普通病房3床那样的,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并发症也没多少的,可能还能撑得久一点。
“我们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不富裕,就一套房子,卖了我们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儿子本来说要结婚,现在也不敢了……”
患者妻子搓着手,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家的难处,家里的老人疾病缠身吃药看病要钱,儿子和女朋友谈婚论嫁彩礼要钱,女儿读书学费要钱,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实在住不起ICU了。
谈星桥静静地听她说完,见她最后难过地掉泪,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你也不容易。”
她的眼泪愈发汹涌,“是吧……医生你也觉得我不容易……可是我怕啊,我好怕……我也想救他,想他快点起来……他活着,就算瘫了起不来了,也还是有这个人,小孩还有爸爸……”
谈星桥点点头,没有说话。对于重病患者的家庭来说,这样的纠结实在太常见了,从前他还会跟着难过,可是时间一长,见得多了,他便只剩怜悯,和越来越重的期盼。
要是能有更好的药物和技术就好了,那样受苦的家庭会少一些,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多万一针的抗癌药,可以针对系统治疗后复发的白血病、非霍奇金淋巴瘤、多发性骨髓瘤,从实验数据来看,有很好的效果。
他想起来秦鹊说过的话:“我要有很多很多钱,这样可以买任何一个我喜欢的爱马仕,也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比如生病了可以用最贵的药,不用心疼钱。”
那时候他们才读高二,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问她:“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一下就想到生病?”
“因为人肯定会生病的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而且我超级怕死!”
那样怕死的秦鹊,喜欢刺激的极限运动,想想就觉得好笑。
他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安慰患者妻子,劝她看开点,说不定回去以后就慢慢好了呢,前提是要继续治疗,该用药还是要用药,至少要把现在的几个感染控制住。
详细地交代了病情,嘱咐他们要继续治疗,建议做高压氧治疗,然后道:“明天邵主任查房以后我就给你们开出院。”
家属连连道谢,又互相搀扶着走了。
谈星桥看他们出去之后,又叹一口气,低头继续看手机。
当然是不会有动静的,搞不好秦鹊比他还生气呢,觉得他不可理喻,哪里会主动给他发信息。
谈星桥想到这里,又哼哼两声,别扭劲一秒上头,你不给我发信息,那我不理你好了,看谁坚持到最后!
结果他俩这样扭着,乔磬就愁死了。
在她看开,这是谈星桥单方面在拗着转不过弯来,秦鹊可没有,她忙得昏天暗地的。
接了《朝代生活秀》这个大单子,秦鹊自觉裳荷集比不上节目组其他合作方,主动要了联系方式跟人家联络套近乎,请教些传统服饰上的问题,摆足一副谦虚好学的架势。
其实在这几个合作方负责人里,秦鹊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专业不对口,人家都是三十好几四十多的专业人士,还有师承,看她真的就是看个刚入门的小朋友。
不过她这态度让人喜欢,之前看起来是想好好做成这件事的人,聊了两次,就约她去京市详谈。
这次会面十分愉快,到底秦鹊也在这行待了好几年,干一行爱一行,她还是恶补过很多知识的,而且她还特地带了几份礼物,做那套梧凤之鸣剩下的云锦做的小香囊。
那可是真正寸丝寸金的云锦啊,一出手就俘获了大家的心,秦鹊顺利的被他们接纳。
聊得这么愉快,秦鹊当然要发朋友圈,谈星桥一看她的朋友圈是在京市发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再也坐不住了,找上了乔磬——他还是不愿意直接联系秦鹊。
“阿鸾去京市,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带了小周。”
“去做什么?”
“……跟宝庆楼的掌柜,还有几位研究传统服饰的老师见面。”
“什么时候回来啊她?”
“……过两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