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涯踉跄起身，眼眶不断汇聚眼泪，他一步一步向前走。
    嘴角止不住的颤抖。
    后面的祝修武见状想要上前，最后却又停了下来。
    燕若惜的表情很复杂，虽然答应了祝无涯带他过来，但自己父亲还葬在这。
    她之前想的很简单，依旧不允许祝无涯靠近墓碑！
    只要超过路的尽头，她便会开口。
    可现在，她心软了！
    “我去看看父亲！”她说着，也不管叶舟同不同意，转身离开了路口，朝着相反的路走去。
    她走了，那祝无涯做什么，她也看不到了。
    燕若惜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心软。
    或许以前她是因为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才会那么绝对吧？
    现在——
    看着祝无涯凄惨的模样，联想到了自己。
    若是有一天，叶舟和自己也闹掰了，此生不再见，几十年后，再次相遇，难道自己不希望他到自己身边来么？
    不！
    很希望！
    非常希望！
    甚至，她到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将自己葬在燕山。
    为什么墓碑要朝着西。
    只是——
    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有些人，你得到了她的心，也得不到她的人。
    而有些人，你得到了她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叶舟摸出了烟，朝着祝修武扔了一根。
    祝修武只是收了起来，却没有点。
    叶舟也不在乎，自己抽了起来，看着前方慢慢向前走的祝无涯。
    他一步一步往前挪，每挪一步，仿佛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的眼神趁着雾气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
    面前所站着的，不是墓碑，而是燕归云！
    与自己初见时候一样。
    那套碎花长裙，那高高的马尾辫，那把绝世神兵忘情剑！那纯银的精致吊坠。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
    她看着自己，不悲不喜。
    她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
    而自己，却已经是风烛残年，摇摇欲坠。
    终于，她嘴角一撇，竟然笑了起来！
    就是这个笑容！
    二十年来，祝无涯做梦都不曾梦到过！
    你是在恨我？
    对吧？
    要不然，我怎会一次都未梦到过你！
    她笑了，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我叫燕归云！来自古武界！你呢？”她笑着问。
    “在下祝无涯！见过姑娘！”
    隐约间，一道身影从祝无涯身上走了出来，面如冠玉，语带春风！
    祝无涯微微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
    早已泪流满面。
    他每往前走一步，往事就如电影，一幕幕的出现。
    “喝杯酒，交朋友！我燕归云交你这个朋友了！”
    “哎呀小涯涯，你怎么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懂吗？”
    “我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自然也要成为一代女侠的！不仅是我，我的夫婿，我的孩子都应该如此！你要喜欢我，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小涯，你快走！你救不了我的！”
    “你真傻！但我会救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没人能带走你！我这就用了这龙血！”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小涯，你说你喜欢我！我现在信了！就算没多少日子可以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你——你愿意带我走么？”
    “祝无涯！你给我出来！你这个懦夫！为什么要抛下我！”
    “你当真——不肯放下祝家，跟我走么？”
    “我知道，你总是那么迂腐！我燕归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是拿了龙血，也不是闹得世俗天翻地覆，而是爱上了你这个混蛋！”
    “此生不要再见了！”
    一字一句，刻骨铭心！
    祝无涯看着光芒中的那决然转身的身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泪流满面，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与那墓碑也仅有一步之遥。
    可他却不敢再往前，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看到她转身离开，却无能为力。
    后来听说她在天南成了婚。
    红锻飘飘，连绵一千里——
    滴答！
    滴答！
    不知何时，雨滴滑落，打在了祝无涯的脸上。
    他浑身一颤，眼前的所有场景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冰冷的坟墓。
    上面写道：
    爱妻燕氏归云之墓！
    愚夫李连生立！
    祝无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最后怅然一笑。
    他挣扎着起身道：“归云啊，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我已无憾！你与丈夫安葬在此，我不敢打扰。”
    “祝无涯——告辞！”祝无涯说着，双手抱拳，一如当年初见一般，很有风度的鞠了一躬。
    随后回身而来。
    祝修武看得一呆，连忙扶住走过来的祝无涯道：“大伯，你——不上柱香么？”
    “已经够了——”祝无涯微微一笑。
    转头朝着叶舟抱拳：“能来见她一面，我心愿已聊，多谢叶家主成全。”
    “祝老头——”叶舟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们，就此别过吧！江湖路远，阴谋层出不穷，叶家主——保重！”祝无涯认真的朝着叶舟抱拳。
    “保重！”叶舟跟着抱拳，眼神真挚。
    “叶大哥，那我们先走了！劳烦转告燕小姐一声，大伯履行承诺，并未到燕前辈跟前。”祝修武叹了口气道。
    “嗯，我会说的！”叶舟点头。
    目视着，两人慢慢下山。
    此时，天空小雨飞溅。
    祝无涯咳嗽得更厉害了。
    祝修武很担心，便被其他飞快的回到了车上。
    “大伯，你——你撑着点，我带你去医院！”
    “回家！”祝无涯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伯！”
    “回家！”祝无涯再次坚定道。
    祝修武眼眶通红，却不敢反驳，慢慢开车前往西陵的方向。
    一路小雨，祝无涯坐在后座，嘴角却是带着微笑，心满意足。
    此时，车内的广播放了起来，带着清明的淡淡忧伤。
    一首歌曲悠扬的传出——
    “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
    祝无涯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节拍，慢慢闭上眼睛“这首歌——好听。”
    “大伯，这是很厉害的歌手写的，您喜欢，我多放几遍！”
    祝修武连忙按了单曲循环。
    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注意着祝无涯的脸色。
    一首歌也随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尾声。
    当末尾的旋律传出，祝无涯的脸颊再不见一丝血色。
    敲打节拍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他安静的靠在座位上，闭目面向窗外，仿佛安静的睡着了！
    “大伯——！”祝修武喊了一声，眼泪狂涌而出！
    他一边擦泪，一边驱车前行：“我带你回家——咱们回家！”
    雨中，加长版劳斯莱斯，带着先人的哀伤使出了天南。
    只有那首祝无涯临死前的歌，还在车内缓缓播放着，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
    “月影憧憧，烟火几重，烛花红。”
    “红尘旧梦梦断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