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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 第122节

      “好吧,我答应您。”罗伯特点了点头,随即用剑锋割开了德·埃佩尼昂伯爵的喉咙,任凭灼热的鲜血喷涌到自己的脸上。
    德·埃佩尼昂伯爵像脱了水的鱼一样痉挛着,抽搐着,在地上留下会令第二天早起的过路人毛骨悚然的痕迹,最后那痉挛变得越来越弱,直到那身体逐渐变冷,再也一动不动了。
    罗伯特脸上挂着忧郁的表情,收剑入鞘。
    他走回到自己的坐骑旁边,那可怜的畜生已经咽了气。
    “这下我只能步行回去了。”他自言自语道。
    这时,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似的,广场另一头传来几声马匹响亮的嘶鸣声。
    “啊!”罗伯特笑了起来,“看来还不至于如此。”
    他朝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果然在那道矮墙尽头的墙垛上放着一盏提灯,借着提灯的光亮,他注意到旁边的一根拴马桩上系着几匹骏马,显然是属于德·埃佩尼昂伯爵一行人的。
    罗伯特满意地注视着他的战利品,他从中选了一匹毛色最鲜亮的枣红色阿拉伯马,而把其他的几匹依旧留在原处。
    他侧身上马,用双腿夹了夹马腹,朝着英国大使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英国大使馆位于距离马约尔广场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外观相当漂亮的意大利式官邸,罗伯特胯下的这匹阿拉伯马跑的飞快,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就将它的新任主人带回了家。
    一个穿着大使馆制服的门房一直在门口恭候,看到自己的主人策马归来,他连忙抓起身边的提灯迎上前去。
    “大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仆人上前抓住这匹马的缰绳,看到这匹马并非罗伯特出门时所骑着的那匹马,他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而当他抬起头来看到罗伯特身上那些还冒着热气的血点子时,这种疑惑就变成了惊恐。
    “哎呀,上帝呀,大人,您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血迹呀?”那仆人用夸张的声调惊叫道。
    罗伯特伸手抹了一抹,“这不是我的血。”
    他翻身下马,朝着门里走去,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请您派人给德·埃佩尼昂伯爵的府上送一封信,让他们去马约尔广场收殓伯爵和他手下人的遗体,那里还有五匹马,我骑走了一匹,作为他们杀死我的马的赔偿,剩下的四匹请他们牵回府邸去。”罗伯特向那个门房吩咐道,“另外请务必让德·埃佩尼昂伯爵的母亲知道,他的儿子死于一场光明正大的决斗当中,配得上他的家徽。”
    那仆人的嘴巴因为吃惊而张得老大,他机械地点点头。
    罗伯特“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大使馆的大门。
    他登上楼梯,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随手将粘满了尘土,血污和泥渍的斗篷扔在地上,走到写字台前,拿起上面的一块丝绸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罗伯特的贴身仆人推开门,“大人要用晚餐吗?”
    “请您通知厨房,半小时后上餐吧,再给我拿一瓶波尔多酒来。”
    “谨遵您的吩咐,侯爵大人,那么在这之间的半个小时,需要我找个大夫来给您检查一下吗?”
    “我身上毫发无伤,没什么可检查的。”罗伯特挥了挥手,那仆人鞠了个躬,关上门出去了。
    罗伯特坐在写字台前的安乐椅上,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信纸。
    他用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在信纸的左上角用花体字写上:“亲爱的陛下。”
    罗伯特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这几个字,他重新将羽毛笔放下,用双手捧起这张信纸,想象着它跨过怒涛卷集的海洋,最终被送到汉普顿宫里爱德华的写字台上。他想象着爱德华用裁纸刀割开信封上的火漆,将这张纸从信封里抽出,轻轻展开,握在那双白皙的手里。
    他看了看壁炉架上的座钟,距离吃晚餐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那张纸重新被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写字台上,罗伯特接着弯下腰,奋笔疾书起来。
    第162章 故地重游
    英格兰秋日的天空总是挂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从挪威和北海吹来的冷风,正在渐渐压倒从地中海和欧洲大陆那边来的暖风,将枝头的黄叶从日益变得稀疏的树枝上吹落。
    前来送葬的马车从达德利庄园的大宅出发,穿过整个庄园,驶向庄园另一侧的小教堂。
    一辆浑身漆成黑色的长形马车上,简·格雷小姐的灵柩安然地躺在那里,她是两周前孤零零地在达德利家的庄园里去世的,而自从她的婆婆在一年前去世以后,整座庄园里就剩下这样一位唯一的住户了。
    国王陛下的马车上插着王旗,跟在灵车的后面,而在御驾的后面,跟着五十几辆私家马车和五百多个徒步送葬的人,自从前任首席大臣死后,这座庄园已经许久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排场了。
    前来送葬的人群,自然一大半都是出于国王陛下的原因而来,既然陛下选择对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那么大家也乐得追随国王的步伐来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除此以外,送葬者们心头或多或少地也萦绕着一种惋惜之感,这位美丽而又纯洁的姑娘,从未心怀恶念,也从来没有任何野心,却因为别人的罪孽而失去了一切,像一朵插在角落的花瓶里无人问津的玫瑰花一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单调而萧瑟的季节里静悄悄地凋谢。官方发表的讣告上,声称简·格雷小姐是因为心力衰竭而死,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死于心碎。这可怜的姑娘的灵魂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而徒留在世间的这具躯体也只能像离了土的植物一样慢慢枯萎。
    “我上一次见到这位小姐,还是快一年以前了。”在国王马车后面紧跟着的那辆马车里,塞西尔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庞森比感叹道,“那也是一个悲伤的场合,是在她婆婆的葬礼上,陛下要我代替他出席,而他则留在宫里给罗伯特大人写信。我记得那位小姐浑身裹着黑纱,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她四周萦绕着的那种悲伤的气息实在让我深受触动。似乎她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通向永生的那道门槛,而另一只脚还留在门外,那时我就知道,她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庞森比低声说道,“如同她之前那样,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迟早有一天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的。”
    这时灵车已经驶过了小教堂,在一座约二十英尺高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前停了下来,达德利家族的历代成员都安葬在这里。两年前,首席大臣和他的儿子吉尔福德勋爵身首异处的尸体已然在这里安息,一年前,首席大臣夫人的灵柩也在此处长眠,而现在,简·格雷小姐在与自己的丈夫天人相隔两年之后,终于来到这里和他相聚了。
    “多气派的所在。”塞西尔打量着这大理石打造的巨大墓穴,“气派,宏伟,然而却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想想那样一个含苞待放的天使,如今却要永远地安眠于此,这实在让人感到命运无常。”
    “人人都有这一天的。”庞森比说道。
    “是啊,人人都有这一天。”塞西尔点了点头,“总有那样一天,我们也要住进一座这样冬暖夏凉的行宫……再怎么样波澜壮阔的一生,也不过是通向永恒的死亡的门厅罢了。我们大家都坐在这门厅里,等待着死神这位执达吏来叫响我们的名字,带领着我们穿过那道通向往生的大门。”
    “您今天听上去真像是个哲学家。”庞森比瞥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人人在适当的场合都能化身为哲学家。”塞西尔回复道。
    车队停在了墓室前,车上的乘客们纷纷下了车,沿着两边长满已然枯萎的金银花的小路走向墓室的入口处。两个身穿黑衣的教堂执事,一前一后地将简·格雷小姐覆盖着黑色绸子的棺材从灵车上抬了下来。
    有些人在目送着灵柩,然而更多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走在灵柩后面的国王。
    二十岁的爱德华国王与两年前相比起来,已经逐渐退去了少年的青涩,那继承自母亲的法兰西式的柔和五官这些年里已经彻底长开来,如今又添上了来自父亲一方那威尔士凯尔特人式的英气。国王的一对蓝色的眼睛明亮而敏锐,那挺拔的鼻梁仿佛来自于某座古希腊的大理石胸像,每当那一对玫瑰花瓣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时,就露出一排洁白的如同珍珠似的牙齿。
    爱德华六世国王依旧没有成婚,然而与几年前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人胆敢在陛下面前提起联姻的事宜了。国王拒绝成婚的原因,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在不列颠群岛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人敢于对这件事评头论足。一年前曾经有几家不长眼的小报登载过几幅以国王和罗伯特·达德利为主角的不堪入目的讽刺画,一星期之后,那位在背后策划的小贵族就被送去泰伯恩刑场砍了脑袋,而这几家报社从老板到排字工,都被流放去了大洋彼岸新开辟的纽芬兰殖民地,在那里他们可以尽情刊载任何他们想要出版的东西。
    国王穿着一身毫无装饰的黑衣,那包裹着脖子的黑色天鹅绒让他的面颊看上去更加白皙,陛下身上唯一的装饰是胸前挂着的一条细细的红色绶带,看上去如同被剑划出的一道血痕。他一言不发地跟在简·格雷小姐灵柩的身后,头向下低着,让好奇的人群很难看清楚这位至尊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送葬的来客们聚集在了墓室的门口,他们用目光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广阔的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从两边高大的橡树的枝头传来鸟儿振翅飞去的声音,这些候鸟在空中聚集成绵延数百英尺的梯队,飞向温暖的地中海沿岸过冬,直到明年春天方才会再一次回到不列颠岛的土地上。
    本地教堂的神父用忧郁的声音总结了简·格雷小姐的一生,并为她那如今已经在天国与自己早逝的丈夫团聚的永恒灵魂而祈祷。从周围的人群里不时传出几声女士的呜咽声,她们用帕子擦着眼泪,在胸口用手指划着十字。这些心肠软的女士们,大都有着一位或是几位与简·格雷小姐年龄相似的女儿,她们无论是相貌或是地位都难以和已经安息的简·格雷媲美,可与这位高贵的小姐相比,她们是多么幸运啊!
    棺材被抬进了墓室的大门,它将被安置在一个已经事先挖好的墓穴当中,其位置就位于吉尔福德勋爵长眠之处的右侧。国王陛下没有进入墓室的大门,与神父和抬棺人一起进入墓室的,只有逝者的两个妹妹凯瑟琳·格雷与玛丽·格雷,而她们的父母已经在一年前双双病死在伦敦塔的囚室里,官方给出的死因依旧是“中风身亡”,然而同样,没有人敢于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
    都铎王朝正在衰亡,这朵玫瑰的花瓣正一片片地凋谢脱落,如今除了已然远嫁的两位公主,以及身在法国,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的前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这两位格雷家的小女儿,就是仅存的王位继承人了。如果爱德华六世国王真的如有些人推测的那样终身不婚,或是像他的父亲一样子嗣不丰,那么这两个姑娘就将成为打开那个装满了宝物的保险箱的钥匙。因此自然而然地,她们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但显然新一代的野心家们,已经从他们的前辈那里学到了教训:再也没有人敢于追求这两位姑娘,因为那就意味着把王位觊觎者的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两位格雷家的姑娘在神父的陪同下走出了墓室,墓室那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直到下一位达德利家族的成员入住时才会再次开启。
    参加葬礼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国王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然而那辆马车却没有和其他马车一样驶向庄园的大门口,而是向着右侧的大宅开了过去。
    国王的马车停在宅邸后面的花园里,陛下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座宅邸的样子似乎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只是所有东西看上去都比上一次来时小了很多,那栋巨大的石质建筑看上去远远没有之前那样宏伟了,而花园里那些有着遮天蔽日的华盖的高大栗树似乎也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一样被岁月压弯了腰。
    距离宅邸越近,岁月留下的痕迹就变得越发明显。那些长势迅速的爬山虎已经覆盖了直到二楼的墙壁,而这还在向上攀爬的藤蔓的尖端已经搭在了三楼的窗台上。历史悠久的石墙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欧石楠,香桃木和黄连木从石头缝里探出头来,茂盛地生长着,显然他们的根已经深深扎进了石头结构的深处,与整座宅邸融为一体了。在这片环绕着宅邸的浓密灌木丛中,不时有一两只松鼠或是野兔子,悄悄地竖起耳朵,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连忙蹦跳着跑向树林深处。
    国王没有带随从,而是一个人推开通向主楼的小门,进入了宅邸。
    自从首席大臣进入内阁之后,他就因为繁忙的政务而带着全家搬入了位于伦敦城里的宅邸,每年也只是偶尔来这里小住几天。两年前,首席大臣和他儿子吉尔福德离世后,他们留下的两位遗孀回到这座祖宅隐居,然而她们也仅仅占据了左翼的两层楼,因此算起来,这座宅邸的主楼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被人使用过了。
    国王怀着忧郁的心情,沿着宽敞的底楼走了一圈。大客厅里的家具都盖上了白色绸子制作的罩子,用手摸一摸就能沾上满手的灰尘,显然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掀开过这些罩子了。那些松软的波斯地毯被卷起来,堆在房间的一角,看上去就像是倒闭的乡村小酒馆残余的破败旗幡。国王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掀起一团灰尘,它们在房间里打着旋,仿佛是在责怪闯入者破坏了这许久未曾被打破的寂静。
    沿着熟悉的大理石楼梯,国王走上了二层,他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曾经和罗伯特一起住过的房间。
    与国王记忆里的场景相比,这间房子大体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旧貌,然而一切看上去却又是那么不同:玻璃窗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大洞,墙面上已经有了裂纹,屋里挂着的那几幅水粉画也因为受潮而褪色了,颜料在画布上晕染开来,让画中的人和物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轮廓。
    那张四柱大床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但尺寸看上去似乎也和这房间里的其它东西一起缩水了。之前挂在柱子上的幔帐已经被撤去,连床垫都早已经被人搬走了,所剩下的不过是个木质的空架子罢了。
    爱德华六世国王将手放在床柱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陛下在那间房子里呆了大约一刻钟,他的脚步几乎布满了这个房间,在每一处细微的角落,他都低下头来,细细地观察一番,仿佛是在与自己记忆中的景象做着比对。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熟悉,可一切看上去又是如此的陌生。
    达德利家族曾经攀登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们的家长身居首辅要职,一个儿子深受国王宠信,而另一个儿子则迎娶了王位的第三继承人。可才仅仅过去了短短几年时间,这一切都像是海面上的泡沫一样消逝无踪了,那耀眼的权势就像阳光下的冰山,须臾之间就融化成了水。这座豪华的宅邸在它风光的日子里曾经高朋满座,香气扑鼻的人群挤满了一个个相邻的客厅,他们在灯烛生辉的华堂里摩肩接踵,光线被他们身上的珠宝向四面八方反射,看上去仿佛大海上的粼粼波光。
    可如今,替代了这一切的,只有令人感到窒息的空旷。那些奢华的水晶吊灯已经许久没有被点亮过了,丝绸贴面的墙壁上面那些镀了金的装饰上也盖满了蜘蛛结下的网子,刺鼻的灰尘气味取代了香粉的味道,花园里肆意生长的灌木和野草也早已经把那些园丁修剪出来的完美几何图案扭曲地七零八落。
    国王从这间房子里离开,沿着走廊,一路走到了简·格雷小姐生前曾经居住过的左翼。
    这里的一切都挂着黑纱,与宅子里的其它地方一样,这里也依旧是空无一人,简·格雷小姐的仆人在葬礼之前已经被遣散了,而这座宅邸也将被关闭,直到未来有一天,或许某位新主人搬来这里居住,亦或者就此永远荒废掉。
    简·格雷小姐的卧室依旧保留着她去世前的状态,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道,那是从墙角和家具的缝隙中释放出来的,是久病的人所居住的房间里常见的味道。
    窗子上被挂上了厚厚的窗帘,加上屋子里那无处不在的黑纱,让整间屋子显得颇为阴森。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家具,一张巨大的四柱床同样摆放在房间的中央,简·格雷小姐就是在这张床上咽气的。
    房间里唯一的装饰,是大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一副吉尔福德勋爵的画像,画像里吉尔福德勋爵的目光正对着床上枕头的位置,相必简·格雷小姐生命当中所见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花香中自己丈夫那微微含笑的脸庞。
    这庄严而又萧索的气氛让国王打了一个哆嗦,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似乎是害怕进一步地破坏这种庄严的寂静。
    五分钟之后,当国王从大宅里出来时,他看到塞西尔正在自己的马车前等候。
    “从汉普顿宫送来了这星期的西班牙来信,陛下。”他从隔壁下夹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个信封。西班牙的英国大使馆每周给国内寄回来一个外交包裹,里面夹着一张大使寄给国王陛下的私人信件。这包裹由快马送到加的斯,再被送上一艘帆船,通常会在半个月到二十天之后被送到汉普顿宫爱德华国王的写字台上。而根据陛下的指示,一旦宫里收到这封信时他不在宫里,那么无论他身在何处,宫廷总管都要立即用快马把这封信送到陛下的手里。
    国王的眼睛一亮,他伸手将信从塞西尔手里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着牛皮纸的信封和上面的火漆印子。
    “和信送来的还有一份给我的报告,里面的内容颇为有趣,我想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回宫的路上向陛下汇报。”
    国王点了点头,“上车吧。”他说着就踩着踏板上了马车。
    塞西尔弯着腰,跟在国王身后上了车,随手关上了车门。
    第163章 尼德兰问题
    塞西尔坐在国王对面,一声不吭地看着爱德华撕开信封封口的火漆,将里面那两张薄薄的信纸一下子抽了出来。
    国王轻轻地展开那折叠在一起的信纸,将它们放在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信纸上带着海风中那浓浓的盐味,那是两星期的海上航行所留下的痕迹。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信纸的各个角落,想象着罗伯特的手指在半个月之前也触碰过他所触碰到的地方。
    国王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在膝盖上抚平,开始阅读起来。
    “亲爱的陛下,
    这是九月份的第二封信了,自从上一次给您写信算起,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如果我能够决定的话,我愿意每天给您写一封信,然而这对于那些可怜的驿站官员们而言,未免称得上是一种折磨,所以我也只能数着日子,等待着给您写信的机会。
    我今天参加了查理五世皇帝的告别仪式,坦白的说,这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场景。那位皇帝的思想依旧敏锐,他的灵魂依旧坚韧,然而那凡人的躯体,让他已经无法承受那样的重担了,并且看上去用不了多久就要和历史上的无数巨人一样再次化为尘土。
    在告别仪式之后,您的那位姐夫召见了我,他谈到了那两艘西班牙宝船的事情,很显然,这件事情让他有些恼羞成怒。对于失去了这笔钱,他表现的非常激动,我认为西班牙财政恶化的速度,有可能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计,关于这件事,我想您可以让塞西尔先生进行一番调查。
    我今天还看到了您的姐姐,她之前很久都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她的情况看上去并不是太好,显然西班牙温暖的气候所能做到的,仅仅是拖延那个无法避免的结局罢了。我虽然知道这是她应得的下场,但这一切还是让我感到有些伤感,她实在是一个不幸的女人。
    今天还发生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位之前来找我麻烦的德·埃佩尼昂伯爵,今天又一次来向我挑衅了,不过这一次,他显然做了充分的准备,还带了好几个人做他自己的帮手……”
    塞西尔看到国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握着信纸的指头也变得用力,连指节都开始发白了。
    国王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一大段话,他的全身都绷紧了,直到读到这段话的最后方才放松了下来:
    “……于是最后我留下了他们的一匹马作为赔偿,把另外的那几匹马还留在了原地。这件事情背后那个要和我作对的人,自然还是那位好亲王殿下,自从我来到这个国家以来,他就一直对我怀有敌意。我每天都祈祷他健康长大,并且有朝一日能够继承他父亲的位置。说真的,我非常期待他成为西班牙国王的那一天,那恐怕就是这个国家遭受天谴的日子。”
    “虽然已经是九月,这里的天气依旧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我回家路上的小小运动虽然没让我受伤,却还是让我出了一身汗,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西班牙人的鲜血,当我晚上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浴桶里的时候,我会想念在水里抱着陛下的感觉的……”
    国王的脸上泛起醉酒的人脸上会出现的那种红色,塞西尔若无其事地低下脑袋,打开自己手里的文件夹,在里面翻找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