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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2)

      听到霍焰因为肉盾术而投鼠忌器,不得已放走了公孙德时,浮花夫人很敏锐地问:
    这个被施术变成肉盾的楚瀚是谁?霍门主你可不是什么活菩萨,应该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杀死公孙德的大好机会吧?
    霍焰迟疑了一下,不太想告诉浮花夫人楚瀚就是云笙的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因为只要他说了,浮花夫人就会很清楚他已经彻底弯成断袖了。
    这样极其私密的私事,他并不想被人知道,尤其是被这个女人挪揄怕了。
    浮花夫人早就活成人精了,霍焰面有难色地稍一迟疑,她就能看出来他并不想说。
    能让霍焰重视到为了他可以放走公孙德的男子,一定跟他关系匪浅。
    可是为什么却不能说出来呢?而且他脸上的神色还明显变得不太自然。
    一个很重视却不能说的男子,会是谁呢?浮花夫人突然有所触动地想到了一个人。
    霍门主,楚瀚该不会就是当年的云笙吧?
    浮花夫人脱口而出地问出这个问题后,看着霍焰还想否认的眼神,又强调道:如果你要找我帮忙,就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霍焰没办法,只好承认了:好吧,夫人,实不相瞒,楚瀚就是当年的云笙。
    浮花夫人心里一突:果然是云笙,看来霍焰还真是被他给迷住了!
    有人说,夫人曾经与百里雄私交甚笃,是否听他说起过肉盾术的解术之法?除非解除了楚瀚身上的术法,否则我没办法杀了公孙德。
    浮花夫人咬着牙想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道:或许我有个法子可以姑且一试。
    霍焰大喜过望:不知夫人有什么法子?
    浮花夫人没有明说自己到底有什么法子,而是说:你先带我去见了云笙再说吧。
    幽明谷,逍遥洞府。
    西厢房里,楚瀚正独自对着镜子端详胸口那个宛如鲜血写就的「盾」字。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红字,却带着浓浓的妖邪之意,让人看了都有些脊梁发寒。
    楚瀚再一次忍不住暗中开骂:公孙德这个缺德东西,居然对人施展这等邪术,真想画个圈圈诅咒他。
    突然间,楚瀚的胸口就像被巨石猛砸了一下,砸得他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喷得光洁的镜面一片血迹斑斑。
    楚瀚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虽然受了伤,但是霍焰已经用真元之气替他治好了大半。
    再加上每日还有上等丹药滋养着,身体已经好多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又出现重伤吐血的症状。
    胸口那种像被巨石砸中的感觉,绝对不是什么旧伤发作,更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透明人在袭击他。
    霍焰带着浮花夫人回到逍遥洞府时,人还没走进西厢房,就已经先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心里一突,立即飞身掠入屋内。
    发现楚瀚独自一人昏倒在地,唇角犹自挂着一缕鲜血,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霍焰立刻俯身把人抱进怀里,掌心贴上楚瀚的后背。
    驱动一股真元之气进入他体内,沿着四肢百骸流转了一遍,治疗起他受创的脏腑与经脉。
    逍遥洞府外人根本进不来,沧冥门能够进出逍遥洞府的人也都是值得信赖的人,绝对不会伤害楚瀚。
    他突然重伤至此,只能是因为「肉盾术」造成的附带伤害。
    也许是公孙德与其他追杀他的人正在恶斗,所以受了伤。
    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因为公孙德十分狡猾,遇上修为比他高的人,他不会硬碰硬。
    而是会尽量避免跟人正面杠上,以此保存实力。
    如果遇上修为比他低的人,也不可能这样重伤他。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像上回在地下墓穴时那样,公孙德十分恶劣地玩了一把「自残」。
    毕竟伤了楚瀚就能让霍焰心疼,也能利用这一点来牵制霍焰的精力,这样折腾敌人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也不会错过的。
    浮花夫人早就想明了这一点,站在一旁轻声道:公孙德,一定又是他捣鬼。
    霍焰自然也不难想到这是公孙德又对楚瀚下了黑手,他心里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唯一的希冀就是浮花夫人了。
    夫人,你说过或许有法子可以替楚瀚解术,到底是什么法子?能不能尽快一试?
    一道肉盾术,让公孙德随时随地都能远程伤害楚瀚的身体,霍焰真是忍无可忍了。
    浮花夫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色,你把他放到床上,我先查看一下情形再说。
    霍焰动作轻柔地把失去知觉的楚瀚放上床榻,又细心地为他擦去唇角的血迹。
    他没有留意到浮花夫人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幽深如子夜的天空。
    浮花夫人在床榻边坐下来,伸手拨开楚瀚的衣领,露出一方光洁如玉的坚实胸膛,以及胸膛上那个血色妖异的「盾」字。
    她的纤纤玉手轻按在他的胸口,似乎是想调动真元探究这个肉盾术的玄机所在。
    然而那水葱儿似的五指突然猛地往下一抓,宛如一只利爪直接捅入胸口,捅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这意想不到的一幕,让霍焰的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自己所见的一切。
    浑身剧烈一颤后,霍焰本能地冲过去,一掌把浮花夫人拍出老远。
    她的手顺势从楚瀚胸口抽离,溅了他满头满脸的血肉。
    楚瀚,楚瀚
    霍焰浑身发软地扑到床边,用发抖的双手抱起濒死的楚瀚,徒劳地还想要救人。
    然而已经无济于事了,楚瀚胸口那个拳头大的血洞,就算有再多的真元也堵不住生命力的流失。只有神仙才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楚瀚微微睁开一线眼,涣散的瞳孔没有一点神采,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耳畔的声音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飘渺如隐隐风声。
    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一双手抱起他,哆哆嗦嗦地摸着他的脸,颊上还突然传来一点温热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
    那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很快就完全熄灭了。
    楚瀚的头终于无力垂落那一瞬,霍焰紧紧搂着怀里的人,像受伤的野兽般迸出了一声无比惨烈的吼声。
    39、例外
    霍焰抱着浑身血污的楚瀚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僵成了一块石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浮花夫人刚才被他一巴掌拍成重伤,跌倒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
    咳出几口血后,她勉力支撑着坐直身子,看着石像般的霍焰开了口。
    肉盾术根本无法可解。一朝是肉盾,一生是肉盾。霍门主,如果不杀了楚瀚,你就会永远被公孙德牵制,拿他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杀他,所以决定自己出面当这个恶人。如果你想杀了我替他报仇,我不会还手,请便吧。
    霍焰知道自己被浮花夫人骗了,他恨得目眦欲裂。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解术之法,提出要见楚瀚只是想找机会杀了他。
    停下来喘息片刻后,浮花夫人又勉力道:虽然我杀了楚瀚,但是他的魂魄可以再入轮回,你还有机会找到他的转世。不像我的云瑟已然魂飞魄散,再也没有机会重续母女情。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楚瀚?他已经修到了金丹期,只要再进一步成为元婴期修士,我就能把他的元神从身体里引渡出来,重新为他找一具身体了。
    元婴期修士已经修炼出了元神,化神期修士才能元神出窍移神换体,不过修为更高的大成期修士能够帮忙元婴期修士移神换体。
    霍门主,你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公孙德会想不知道吗?他为什么一再用「自残」的方式让楚瀚反复受重伤,就是不想让他顺利修炼到元婴期。否则你为他移神换体,那肉盾术不就白废了吗?
    浮花夫人的话一针见血,让霍焰哑口无言。
    霍门主,杀死楚瀚的人虽然是我,但害死他的人却是公孙德。如今你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与其抱着楚瀚的尸首坐在这里悲恸,不如去杀了公孙德报仇。
    霍焰蓦地抬头:你知道公孙德现在在哪儿?
    肉盾一术,施术者需要运用自己的心头血方能驱动。楚瀚一死,公孙德会有感应。
    你身上也溅了楚瀚的心头血,修为又足够高,应该也能间接感应到他的位置。你且好好凝神感应一下试试。
    霍焰下意识地闭目凝神,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怀里的楚瀚,满脸煞气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
    洛阳邙山,翠云峰。峰峦之间,陵墓无数,历代帝王名人大都葬身于此。
    公孙德躲在一处深埋地底的王陵中,已经重新引燃了自己炼制好的五十六盏魂引灯。
    燃灯并不容易,需要驱动体内的真元之气,方能在指尖上逼出一簇火苗点燃灯芯。
    他用了三天时间,才陆陆续续地燃亮了所有魂引灯,消耗了不少真元。
    五十六盏魂引灯全部亮起后,公孙德从在灯盏中间开始凝神聚气地打坐运功。
    他需要从灯芯跳动的红莲业火中汲取灵力,来补充自己库存告急的真元。
    鬼火幢幢的墓室里,四处一片死寂,公孙德蓄气丹田,缓缓将汲取到的灵力运转于全身经脉之间。
    突然心头微微一跳,打破了他平缓的呼吸。
    那是楚瀚的死,让公孙德有所感应,他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不是吧?他居然死了!有霍焰护着他怎么会死呢?
    楚瀚死了对公孙德很不利。宝贵的人肉盾牌没了,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重新施术制成新肉盾。
    在这个人世间,能让霍焰重视到可以放仇敌一马的人选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公孙德实在想不通,楚瀚为什么会死,他甚至还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施的术法出了什么问题。
    鬼冥门的那些妖邪之术,公孙德因为跑路期间东躲西藏,无意中在一个藏身的山洞里发现的。
    那个山洞百年前是鬼修大能百里雄的修炼之所,他曾经把自己的独门秘术时刻在墙壁上。
    后来山洞在一次地震中有部分坍塌,刻满字迹的墙壁大都四分五裂,很多字都湮灭不见了。
    所以公孙德发现的相关术法都不完整。
    无论是傀儡术还是肉盾术,他都是根据残缺不堪的文字自己试着练,只学了一个半吊子的水准。
    公孙德还没琢磨出一个相关结果来,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大的神识正在逼近,顿时心里一凛:
    是霍焰来了吗?怎么楚瀚一死,霍焰就这么快找来了我的藏身之所,难道是跟肉盾术有什么关连吗?
    公孙德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偷师别人的术法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只是一知半解的话,很可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公孙德再次果断想要跑路,这回他连自己好不容易炼成的几十盏魂引灯都顾不上拿了,争分夺秒地就开溜。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溜出墓室,就有一股巨大的压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他整个人活像一只苍蝇似的被大力拍向地板,拍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四肢全部扭曲变形,肚子也裂开了,肠子流了一地。
    公孙德平时不会这么不经打,可是他近日消耗了大量真元用来引燃魂引灯,导致修为至少降了六七成。
    而霍焰因为楚瀚之死痛得摧肝裂胆,怀着满腹怨恨而来,一出手就使出了十足十的力道。
    结果一招就让实力大减的公孙德几乎变成了平面模式。
    不过公孙德好歹也是化神期修士,虽然整个人都已经不成人形,基本上等同一堆烂肉了,却也还没那么快死。
    他苟延残喘地看着霍焰,血污遍布的脸上露出一个比鬼还要难看的笑容。
    看来我今天死定了,不过没关系,黄泉路上,还有楚瀚作陪呢。
    霍焰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他伸出一只运足真元的手,掌心对准公孙德的天灵盖,狠戾无比地道: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吗?
    公孙德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死得干净一点。
    霍焰从公孙德的天灵盖上硬生生抽出他的元神,那是一团虚幻的白色人像,等同真人大小。
    不过打上一道极其复杂的金色符咒后,就缩成了萤火虫似的小光点。
    霍焰把这个光点直接弹入了身畔的一盏魂引灯。
    光点落入灯芯处燃烧的红莲业火中时,原本一灯如豆的火焰蓦地蹿了一尺多高。
    墓室里虽然寂静无声,霍焰的神识却能听到公孙德的元神被红莲业火焚烧时发出的惨叫声,一声声不绝于耳。
    他的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浅笑:公孙德,当时我和父亲遭受的烈焰焚身之苦,现在悉数奉还。你炼制这魂引灯时,一定想不到是在为自己制造坟墓吧?
    公孙德的元神终于不再惨叫,这意味着他已经魂飞魄散化成了一缕青烟,不再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终于亲手杀死了仇人,可是霍焰的心情一点也欢欣不起来。
    因为他所失去的,根本无法因此得到弥补。
    公孙德之前害死了他的父亲,现在又害死了楚瀚,让他既失去了亲人又失去了爱人。
    就算是大仇得报,可他终究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暮烟四起的邙山,霍焰独自一人茕茕孑立于峰顶,站成了一道沉郁无比的黑色剪影。
    除了漫山遍野的陵墓,无人与之作伴。
    尾声
    光阴如水,不觉已然流走上百年岁月。
    这百余年来,修真界已经换了几代人,百年前的大成期修士基本上都渡劫成功,飞升成仙了。
    唯一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霍焰。
    霍焰曾经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大成期修士,如今也变成了最年长的一位。
    不过半仙之体让他的容貌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年少英武的模样。
    修真界的年轻一代都听说过这位大能的传说,据说他一直不闭关修行准备渡劫飞升,是因为他要留在人间等一个人的转世重生。
    有人好奇地询问:那个人是谁?
    有人答疑解惑:当然是他的爱人了!
    是哪位女子蒙他如此青睐?
    不是女子是男子。
    啊!他原来有断袖之癖啊!
    是的,这件事当年还被人当作笑话传呢!不过如今倒成了佳话一桩。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放弃飞升成仙,痴守人间百年,终究是一片难得可贵的深情!爱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可非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