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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8)

      今天是冬日平常的一天, 蒙蒙雪凇挂在树梢上,雾气在空中蔓延,整个京都伸手不见五指。
    官员打着哈欠去衙门当差, 下了朝以后和家人一起聚一聚, 和朋友出去喝喝茶, 所有的一切都平凡又温馨。
    临近子时,雾气依旧没有消散, 还潜入了人们的梦境。
    雾气中的茶馆里, 四五十岁的说书人头发已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衣着也极为破旧, 他抑扬顿挫讲着前朝的故事,底下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
    白家一贯对君王不够恭敬, 如今谋逆证据确凿,白家人理应当斩!太监翘着兰花指, 语气却极为狠辣。
    冤枉,冤枉啊!一家的人俱都哀嚎不已, 甚至有人大喊着要见陛下,说白家不可能坐过这样的事情,可前来抄家的侍卫冷漠无比,脸上的表情毫无动容。
    自始至终,他们没能见到陛下一面,也不曾有人听他们诉说冤屈。
    牢狱里, 有人悄悄与白家人见了一面, 带走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 却又在路上与他失散了。
    兜兜转转, 数十年的逃亡岁月后, 终于有人潜进皇宫,试图给过去的白家翻案,在身份被发现后不得不逃亡,所幸他遇见了那位废后,因此得了信物,去了边疆。
    从那以后,便是好几年的雨雪风霜。
    皇宫发生的事情并无多少人在意,久居冷宫的二皇子被打一顿后赶出皇宫;流落民间,公主被送到夏国和亲,企图以此修好两国关系;冷宫没了个嬷嬷;一位女医因为医治先帝不利被问罪;皇觉寺起了一场大火,只烧伤了两人,其中一位被烧成了残废、一位面容被毁,但附近的房子都没被大火波及。
    但京都的气氛越来越古怪,皇帝去世,太子继位,秦胜被驱至闽南为官,秦相被打压,忧愤去世。
    太子继位后要修宫殿,要赏赐外家,要再建金佛像让僧人为他祈福,要收赋税因为国库没钱
    京都的百姓越来越麻木,直到那日,登基后的太子要好几家的贵女入宫,宁家姑娘不从,绞了头发就此出家为道。
    一位游侠眼见着这一些乱象,终于远离京都,去了江南。
    半年后,太子暴毙,好不容易过上了安静生活的二皇子又被朝臣寻回,重新被带回宫廷,簇拥着成了新的皇帝。
    一切就此揭开序幕。
    听书的人里,有人不耐烦听见这么琐碎的事情,直接问道,这个二皇子就是那位前朝昏庸无能的亡国之君?
    说书人怅然叹气,若是论史书的评价,那确实是他了。
    说来可笑,这位二皇子被打压了前面二十载,一朝却能一飞冲天,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但没有人看得起他。
    大字不识、满朝文武一个都不认识、又是以那样的罪名被赶出宫。
    他说要减赋税,户部的官员却哭穷,说国库快没钱了,可他却不知道从哪里收钱上来,只能继续保持着赋税,最多不增加;
    他说要学经赋,教他读书的人在看见他狗爬一样的字以后,不由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摇头叹气不已,失望至极;
    他说要做个好皇帝,可满朝文武似乎都戴着同一款面容,他不知道相信谁,也不知道该用谁,每个人的话语都极为动听,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错误,日子久了,朝臣对他也失望,彼此之间敷衍了事。
    他没有太昏庸,可也是十足的无能。
    再然后,旱灾、洪水、瘟疫接踵而至,
    一切都依靠地方郡县的力量,皇帝无力调度,可是其他地方也是各自自身难保,只听说有一位医女本事高,在此时挺身而出,医治了不少瘟疫里的人,可惜她没有药材了,最后活生生被耗死在那片隔离出的禁忌区域,连同所有得了瘟疫的人一起埋葬。
    夏国来袭,越国内乱。
    山河一下子就变换了模样。
    所幸,这篇大地上,终究是有英雄的。
    边疆有一位叫商南的人,他在乔老将军死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拿出来了乔家的信物,重整军队,迎接了越国的那位和亲公主重回越国,两人一文一武,虽然意见经常冲突,但也勉强把住了局势,没有让夏国的军队北上。
    但一切都太过仓促,终究有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悄悄沿着小道,摸索到了京都附近,突然袭击京都。
    朝臣哗然,京都大门紧闭,在承恩公的催促下,二皇子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要不要先保全自己。
    那最后呢?旁听的客人们渐渐被故事带动了思绪,见说书人停下了,不由催促道:快说啊。
    最后,他被打晕过去了,说书人长叹一声,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这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皇帝直接携着承恩公逃奔,玉玺也没了,原本镇守京都的一万军队傻了眼,不得不分出一大半人马来护送皇帝,京都的防守力量直接砍半,百姓彻底哗然,多年来积攒的怨气直冲云霄。
    御林军统领在战场中被射杀,这一批夏国的好手还得到了缓慢的人手补充,终于将城门撬开一个口子,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屠了京都周围的十来个村庄,掠夺粮食。
    昔年的老臣纷纷被贬或气死或病逝,最焦急的时候,宁家那位已经出家的姑娘出来指挥,她拿着她父亲工部尚书的令牌,连夜调集防守武器,其中不断弥补城墙建设,最后以两千兵力拒守京都两个月,抗住了夏国后期整整一万人的进攻,可也被一箭刺伤手臂。
    那只箭上涂了毒药,宁家的姑娘没能等来良医,就此香消玉殒。
    带来援军的人,是秦胜。
    他匆匆从闽南赶回来,联系上的是当地的起义军,也就是朝臣口中的叛军,耗费诸多口舌,双方互相猜忌又不得不合作,为的就是保护京都,保护那位京都内的皇帝。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面前满目疮痍,秦家烟消云散,眼见着宁家的长辈一夜白头,秦胜不禁怀疑,皇帝呢?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跑?他们秦家世世代代忠君、就是为了面前这一幕?
    起义军彻底打响口号,一个叫潘侠的人举起了反旗,说是要保护越国不受夏国入侵,第二股起义势力也趁势而起,只是他们的头目是一对夫妻,却一个是瘸子,一个毁了容。
    不论世事多么艰难,活着的人总要继续。
    边疆被打开的口子越来越大,缺衣少粮,武器钝锈,好在起义军的人们也记得帮助边疆地区一二,也不忘去消灭深入越国腹地的夏国军队,不让他们造成更多的伤害。
    夏国的军队自然肆无忌惮,他们每到一地便是屠村杀人、抢夺粮食,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杀的越国人害怕到骨子里,他们才不会反抗。
    越国人也想着求活,于是不得不反抗。
    二皇子看着外面茫茫一片乱象,终于彻悟,叫保护他的军队散去,前去围剿那只一万人的夏国军队也好,去支援边疆也好,别跟着他了。
    他终于有了一回勇气,杀了承恩公。
    但一切都太迟了。
    距离二皇子登基不到两年的某一天,二皇子被两位内侍毒杀,毕竟二皇子身边已经没什么了,但财富还在。
    在此之后,秦胜累死在案牍中,他已经长达月余没有休息;商南也在边疆遇刺,就此去世;起义军的那只首领身先士卒,在砍杀数百名夏国士兵后未等到救援,力竭而死。
    在边疆,最危险的一场战役悄悄来临,整整二十万夏国的军队已经抵达边境榕城。
    你先走,带着孩子一起,坐在轮椅上的人珍惜摸了摸毁容的人的肚子,等这边安定了,我就去找你,你不要担心我。
    毁容的姑娘叹气,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抱nf着她,这孩子能来,我很高兴。
    季韶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声音中有一些颤抖,腻歪完了没?赶紧走,时间不多了!
    男人放手,复又笑了一下,你们一路小心。
    三日后,榕城整座城池彻底焚毁,起义军的那位男人带着一座空城与数名敢死队队员、与夏国十五万人同归于尽。
    在生死之间,他们永远不缺乏牺牲一座城的勇气。
    毁容的姑娘被男人和季韶哄骗着离开,可日子久了,她终于发现了迹象,榕城再也没有音信传出来,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再也没有问题男人有没有写信过来,每日依旧好好吃饭,白天抽空在外面转一圈,偶尔沉默看着榕城的方向。
    生产的时候,毁容的姑娘终于哭了,她握着季韶的手,他骗我,他骗了我,他说会回来见我的!
    季韶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能红着眼眶,反手握住她的手,叫她再撑一撑,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五个时辰后,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毁容的姑娘也闭上了眼,去找那位毁容的男人,或许她还会嗔怒、怪他骗人,也或许他们会放下过去的事情,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英雄末路,昔日能支撑局势的人一个个倒下,也为这片疮痍的大地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底下的客人有人悄悄拿帕子擦拭着眼泪,也有人疑惑问道:那对夫妻为什么没有留下姓名?那孩子是谁呢?也不知道那孩子命运如何。
    那个孩子是我,站在角落里的女子一身戎装,她约莫是三十余岁的年纪,他们说不想留下姓名,对他们而言,只要没辜负其他人,便也算够了。而且我姑姑,也就是季韶,也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依旧是死在了战场上。但我活了下来,我也完成了他们所有人的遗愿,重新建立了新朝。
    至于命运,我的命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就算我倒在了战场上,也会有其他的有志之士接过重任,肩负起江山社稷,守卫百姓。
    旁边有人大惊,认出了女子的身份,陛下!
    守卫在女子身侧的两名侍卫目光冷厉,满身肃杀气息,但存在感又极低,不注意看几乎无法发现。
    旁边的人纷纷跪下行礼,说书人的动作慢了一拍。
    女人也不怪罪,她冷漠扫了说书人一眼,盯着他的脸看了数秒,终究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去,只留在座的人依旧喟然叹息,还陷入在刚才的故事里。
    那位亡国之君真的死了吗?他当年带着那么多财宝逃出京都,还有玉玺,哦对,陛下运气好,有一天在外面旅店住宿,倒是恰好撞见了。旁边的人疑惑问道。
    说书人看向远方,或许死了,或许没有,毕竟谁也不知道两位内侍下了多重的药,当时瘟疫时期药物也紧缺,万一毒药分量不够,毒个半死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那堆财宝去了哪,那自然是两位内侍夺走了。
    等听故事的人纷纷散场,说书人拿着今日得来的铜板和过去的积攒,找掌柜换了一壶好酒,然后坐着驴车,前往京郊青山外的诸多坟墓前,将酒缓缓倒下。
    不知谁带来的纸钱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说书人年已老迈,他坐在坟前的荒草中,喃喃自语,今日是清明,我又来烦你们了。
    如今只有我在了,过去的故人,一个也见不着了。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复又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坟前,诉说着自己后来的见闻。
    当年的亡国之君早就没了姓名,史册上的英雄人物也只剩下寥寥数语。
    唯有这座山,重新染上了青绿色。
    恍然间,又是一年春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原小说剧情,想了想还是放出来,感觉不放出来不完整
    先给CP读了一遍,她说把她刀傻了,于是我特意标注了一下
    下一章就要走后世番外了,但主角们还会再见面的(疯狂暗示,努力填伏笔),一定甜回来,认真的,信我,不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