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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还是仔细扫着地上的积灰。
    一边扫,一边想。
    其实他知道戚从云为什么不肯和他多亲近。
    无非是因为那双失明的眼睛。
    不论经济条件如何优越,看不见就是看不见。现在年轻勉强能自理,等到以后岁数渐长,麻烦肯定会越来越多。
    戚从云不愿意拖累他。
    不住在一起,不办收养手续。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关系,没有后天培养出的感情,他对她也就没有什么必须要承担的义务、一定要负起的责任。
    随时可以干脆利落抽身。
    这真是……
    戚野扫完客厅,站在主卧门前,看着被戚从峰卷得空荡荡的卧室,心情分外复杂。
    认真说起来,这兄妹俩除了姓氏。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戚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没想太多,着急赶回去给戚从云做晚饭,随便扫了两下主卧,拎着扫帚去扫次卧。
    “咔嚓。”
    大门被推开的声响。
    “师傅刚走了。”以为是之前打电话的物业人员,戚野没抬头,“我也给楼下的住户赔——”
    话说到一半。
    或许是因为对危险天生的直觉,或许是因为十几年来挨打挨出的经验。
    又或许是因为老旧的木质地板承受不住男人的步伐,发出无比沉重、潜藏杀机的嘎吱响声。
    耳边传来飒飒风声时,戚野毫不犹豫,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回过头去。
    视野里最后出现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丑陋人脸,以及对方高高举起的铁板凳。
    *
    很多很多年以后。
    偶尔,许愿半夜做噩梦,还会梦到那个中考结束的夏天。
    六月中旬的傍晚。
    金乌西坠,天边火烧云燎燎连成一片。浸着血色的夕阳穿过旧城区乱糟糟的藤蔓、掉皮掉漆的外墙、生锈蒙尘的玻璃窗。
    静静洒在才过了十五岁生日的男孩身上。
    是的,他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步入青春期的男孩长得都快,尽管两人仍旧是同桌,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个头蹿了一大截。比江潮和陈诺还要高。
    她和他说话必须得仰起脸。
    但当她沿着门口那串触目惊心的血迹,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去。星星点点鲜红的尽头,是一滩浓稠暗沉的红。
    男孩躺在那滩红色里。
    很瘦,很薄,沾着鲜血的脸肿起,在夕阳里慢慢变得透明。
    仿佛下一瞬便要消失。
    戚野的头非常痛。
    其实全身上下都在疼,只是头上的疼痛过于明显,掩盖了其他地方的知觉。
    撕裂般的疼痛中,他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
    试图仔细去看,只听见女孩带着哭腔、时远时近的声音:“我打120了!你坚持住!别动!你不要动!”
    戚野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
    顺着她的意思,老老实实躺在地上,听着她语无伦次重复了好几遍:“不要动!不要动!再动你会死的!”
    从蒙尘玻璃窗透进的夕阳渐渐融化,变成柔软的、滚烫的液体。
    一滴一滴坠落下来,淌过他高高肿起的脸颊、开裂渗血的伤口,隐隐作痛的下颌。
    不知道为什么,戚野莫名有点想笑:“别哭。”
    “许愿,别哭。”
    顶着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叫她的名字,轻轻笑起来,“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第62章 她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戚野真心这么想。
    长到十五岁的这十几年里, 有很多次,他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冬天穿着单衣在公园露宿、身无分文连喝一周凉水、被男人揪住衣领、薅住头发,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击在墙上。
    每一次, 他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然而每一次, 他最终都活了下来。
    喝醉的酒鬼常常念叨:“你怎么不去死!活着浪费老子的钱!你快点去死!”
    可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
    冻得嘴唇乌青直打摆子没有死、饿到浑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没有死、被毒打到直接吐血也没有死。
    他总是活着。
    不管有没有遮风挡雨的住处、暖身蔽体的衣服、果腹充饥的食物, 他一直活着。
    清醒的、明白地活着。
    有时候实在撑不下去, 他会默默地想。再熬几年, 等自己长大,只要长大就好了。
    长大可以赚钱, 可以读大学。
    可以丢下赌鬼远走高飞,在一个他还没想象出是什么模样的城市,买一个小小的一居室。
    夏天有风扇,冬天有暖气。
    冰箱里总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 衣柜里挂着厚实保暖的衣服。没有人会冲他高高扬起手。
    但长大真的太遥远了。
    即使这两三个月半夜总是被生长痛惊醒,开学才买的校服很快小得不能再穿,甚至站在举着铁凳子的男人面前,比对方隐隐高出几厘米。
    他竟然还是打不过他。
    他躲不开男人坚硬的拳头、死命踹过来的脚。只能和六七岁的时候一样,双手抱头,护住头脸的关键部位。
    铁凳子重重敲了下来。
    其实不必许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