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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第133节

      端着水碗,苏长于看向卫蔷,只见她轻轻将圣旨扔在了案上。
    “本想带着新科进士们把北疆都走一遍,没想到圣人命我定远军南下平叛,我怕是要食言了。”
    定远军,南下。
    苏长于恍然道:“元帅,难道我们不是从绛州南下?”
    “绛州?”卫蔷面带轻笑,“从绛州南下有什么用?不过是几万叛军和几个被打烂了的县,还要匡国节度、护国节度和金吾卫大张旗鼓各处调度,如今不同几个月前,黄河水急秋日吃的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何必舍近求远从绛州走,他们叛军的老巢绥州,不就在咱们银州脚下?”
    绥州?
    杜明辛放下水碗,小心擦了擦嘴,然后道:
    “元帅,若是打绥州,韩复銮未必回北归,科举之前我叔父来信,顺义节度窦茂一直懈怠皇命,不思平叛,只怕遭遇韩氏勾结,若是你大军南下绥州,韩复銮只怕会西退攻下长安。”
    “长安?”卫蔷想了想道,“那我们得仔细谋划一番,只要赶在他们打下长安之前将他们彻底歼灭,我这西京都御留守也不算是白领了份俸禄。”
    这话说得没错,杜明辛点了点头,接着,他仿佛想起什么,双眸一亮,他欣喜说道:
    “元帅,既然你要挥师南下,是不是该将承影将军召回了?”
    “确实,巨阙、湛卢两部主力都在外,纯钧部要戍卫北方,此次南下龙渊、龙泉、赤霄三部尽出,想要行动迅疾,自然该将承影部召回来。”卫蔷看了看杜明辛掩不住的欢喜,忍不住道,“可惜燕歌多半是从胜州直接走麟州银州,你却来了云州。”
    她摇了摇头,仿佛遗憾至极。
    杜郎君立时就笑不出来了。
    ……
    河中府临晋县,韩复銮坐在县衙之内,颇有些焦躁不安。
    自从门下省给事中韩熹奏请让绛州定远军南下就已经有人将消息通给了他,若是旁人说这话便罢了,他还知道韩熹是得了赵启恩看重才能在短短时日内做到了门下省给事中的位置,他会上书请奏,定然是得了赵启恩的旨意。
    果然,虽然兵部连同那尚书令姜清玄都坚决反对,程珂和赵源嗣也接连上书,硬是拖延了些时日,圣人还是决意让定远军南下了。
    圣旨还没出洛阳,他就已经睡不着了。
    “报!将军,今日敌军并无异动!”
    “敌军?”韩复銮抬起头看向报信之人,“你说的敌军是东南的敌军,还是东北的敌军?”
    报信之人小心道:“将军,是、是东南的程赵联军。”
    韩复銮深吸了一口气,他自认儒将,不想做出咆哮之举:“他们有没有异动,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东北呢?东北的定远军呢?!定远军他们动没动?!”
    一名校尉走进来,低声道:“将军,今日闻喜县并无异动。”
    韩复銮站了起来。
    “圣旨已经颁下来半月了,哪怕是送到了北疆让那定远公再给龙十九下令,时间也够了,怎么他们还是不动?难不成是绛州出了什么事故?”
    副将道:“将军,我们也并未探得如此消息。”
    韩复銮在堂中踱步,低头沉思。
    忽然道:“会不会是,他们在等军粮?”
    ……
    绛州闻喜县,一群小孩儿跟在一位婆婆的身后,这婆婆手可巧,还会用草给她们编小兔子。
    “婆婆!你为什么天天跟我们玩儿呀?”
    “为什么?”龙十九娘子嚼着嘴里的草叶子,只觉十分苦涩,“地也种了,水车也修好了,沟渠也挖完了,路在修着呢,元帅又不让我打仗,我没事儿做,只能来跟你们这些小……玩儿了。”
    “婆婆你还会打仗啊!”
    “对呀!想当初我在北面,那群该……的蛮人,我杀了可多了。”说起当年,龙十九娘子眉飞色舞,嘴里的草叶子都跟着要飞起来似的。
    小孩子又哪里真懂了打仗,看见沟渠中有水光闪动,他们立刻问:“婆婆,那你会抓鱼吗?”
    蛮族是过去,叛兵也不能打,北疆不能回,猪也还没钱养,看着一群不比猪崽可爱的小孩儿,龙十九娘子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不会。”
    第144章 授官   “看见了,就记住,记在心里,他……
    在决意南下之后,卫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这些新科进士们安排了去处。
    先是诚恳地一道歉,说好了要同走完北疆,可惜只走了一半,从今日起各位进士就要各奔前程,再能重聚同游怕是也难了。
    “不过,各位放心,今日我们没有走完整个北疆,来日,我们总能去更远之处。”
    在北疆的地图上,北疆只是窄窄的一道,如铁壁一般在蛮族与大梁之间,虽然坚硬无匹,也着实狭小,就像元妇德曾对自己好友说的那样,北疆需要的是南北纵深,不论是东北也好,向西也罢,北疆到了该继续扩充疆域的时候。
    与卫蔷同走了这多日,虽然有时是对她敬畏至极,可更多时候这些进士们都觉得卫蔷是个极为疏阔爽朗之人,不仅是极好的北疆之主,也是个能与之深交的热情之人,像此刻,就有人笑着说:
    “元帅您可千万动作快些,趁着我们还走得动,我们还想去更远之处一展拳脚呢!”
    “好!”卫蔷笑着说,“我尽快,可想要我快,也要各位在各自之职上同心协力。”
    说完,她对着近百进士弯腰行了一礼。
    一众进士们也纷纷回礼。
    “元帅放心,我等北疆之人,考了北疆的科举做了北疆的官,一条命,一颗心,都是北疆的。”
    “好,那我便替北疆收下各位的心了。”
    卫蔷扬了扬手中的名册:“我们且看看,各位的心,未来三年得放在哪里。”
    这些进士要去的地方除了北疆余下的州县,更多的还是要去北疆民政八部的总部,算学是稀缺人才,每个算学科进士给起来都是精打细算,诗文科长于公文行文,哪里都想要,策论科就不必说了,自隋唐以来策论一科就是科举选官的重中之重,至于律令科,各州想要,可各州之外,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就是监察司总司,柳新絮此次也有失察之过,要自省写自检书,可监察司与鱼肠部、胜邪部素来不分家,除了越霓裳之外还有一个祁齐正好在云州就近帮着要人。
    卫蔷要考虑胜州丰州缺人,要考虑监察司的整改和云州监察司的重建,要考虑府州修路,朔州安民,麟州新建的军械所,还有银州的战备,增增减减无数次的名单被读得差不多,北疆这一百多进士也都分了个差不多。
    比如余三娘,就如愿留在了云州给杜明辛当副手。
    只剩了各科前几名还大多没有去处。
    喝了一口水,卫蔷仿佛不是故意吊人胃口,见大家都眼巴巴看着,她又翻过了一页。
    “北疆房云卿,算学并列科首,诗文科第二名,策论科第二名,总科第六名,领幽州女子州学博士一职,先往北疆教部总部。”
    这是房云卿所求的结果,她笑着和崔瑶对视了一眼,如男子般行了一个直手礼,大声道:“卑职领命!”
    卫蔷看着她,笑着说:“房博士,幽州、新州、檀州、平州四地女子的前路,我便托付与你了!”
    “元帅放心!我必竭尽所能!”
    房云卿笑容灿烂。
    “檀州左未,律令科首,算学科并列科首,策论科第七,总科第五,领监察司总司司务一职,往北疆监察司总司效命。”
    人群中,一个穿着竹青色布裙的女子行了一礼:“卑职领命。”
    卫蔷也对她笑了笑:“左司务,我先与你道一声辛苦。”
    左未本就是监察司总司的监察,做起事来别说刺史,连总司柳新絮的面子也不给,平素也为人孤高,少与人亲近,此番一鸣惊人,自然会得到重用。
    卫蔷正是看中了她的长处,打算让她去总领巡察使,清查各处监察司事务。
    “麟州楚平疆,律令科第三名,诗文科第三名,总科第四名,任胜州建部管事,往胜州效命。”
    楚平疆笑嘻嘻地说:“元帅放心!交给我,我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虽然说是胜州建部管事确实出了纰漏,可楚平疆竟然直接成了一州部司之首,着实比刚刚奉旨筹办州学的房云卿还令人惊诧,人们窃窃私语,又很快安静下来,因为最后剩下的三个人,就是今科的前三了。
    “北疆崔瑶,算学并列科首,律令科第五名,诗文科第五名,策论科第六名,总科第三名,任麟州女子州学博士,总领麟州学政,着令与蓟州州学博士伍晴娘主管云州大学堂创办一事,各州州学、北疆教部协办。”
    卫蔷念这份任命的时候都没有看文书。
    崔瑶掩嘴轻笑,春风融融,带着深深暖意,崔瑶不禁想起了一年多前,一年多前,阿蔷南下到了河中府,一边喝着茶,一边问她。
    “崔姨,你可愿做这天下第一个女学政?”
    自从听见那一句话,她便醉了,当年她与姜新雪相识之时,两人都还是未嫁少女,她们论《孟子》说“李杜”,谈史家之绝唱,念无邪之情思。
    那时,阿姜罗扇掩嘴与她说:“我真烦那些男子,读了几页书,便觉得天下都是他们的。”
    崔瑶也烦,后来这份烦成了恨,从姜新雪死讯传来那一日起,她便恨透了,因为这天下确实是男子的,不需要读什么书,这天下便是他们的。
    正因为是他们据有这天下,才会逼死阿姜,逼得阿蔷流落北疆,逼得阿薇身陷深宫,逼得阿茵死后骂名滔天,逼得她连想要报仇都无法。
    她要做天下第一个女学政,哪怕是个梦,她也要做!
    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卫蔷将北疆大学堂也交托给了她。
    她不再是一个做梦的人,她是一个……
    “北疆学子向学之心如江河奔涌不可阻挡,还请崔博士不吝心血,为他们挖渠护岸,引他们有梦成真。”
    卫蔷的声音响起,崔瑶一愣,她的眼眶早就红了,此时放下手,她又笑了。
    是了,她是一个,引人有梦成真之人了。
    “应州蔺岐生,律令科第二名,策论科第三名,诗文科第四名,总科第二名,任北疆八部司总司行走。”
    行走就是可在各处观政的意思,在场人一听就明白,这是要让蔺岐生熟悉民政,以后才有大用。
    说起来蔺岐生的算学只错了一题如果不是元妇德横空出世,今科状元非他莫属,可如今不仅有元妇德,除了他之外今科前六名都是女子,他的去处就格外让人挂心一些。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齐州元妇德……”
    “是北疆元妇德。”元妇德突然打断了卫蔷的话:“元帅早就说过我是北疆的妇德,怎么现在却忘了。”
    卫蔷看着她,笑道:“确实,最近事多,我竟忘了,妇德是北疆元妇德,北疆元妇德,策论科科首,诗文科科首,算学并列科首,律令科第七名,任文书,往银州定远军效命。”
    文书?!
    人们面面相觑,只觉得是哪里出了差错,文书,也就只是个吏啊!
    元妇德却毫无意外之色,甚至有些欣喜。
    她本以为南面兵事一起自己就不能再跟着元帅继续逛北疆学东西了,没想到元帅又让她去了军中继续学。
    旁人觉得她考中了状元没有为官实在是怪事,她却觉得这是极好的事。
    见元妇德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反而是卫蔷有两分意外,她本以为自己得跟元妇德多说几句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挺高兴?
    “好了,官职一事都说完了,纯钧部和云州州府会即刻安排各位上路,军情紧急,我也没时间与各位送别,在这里祝各位历尽艰险不改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