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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

      他狠狠地在石碑上砸了一拳:可你们居然又丢下了我!
    他这一拳砸得凶狠直接,直接破了皮见了血,但一向最受不得疼的金发雄子却一声不吭,直接将脑袋埋进了手臂撑起的空间里。
    你要离家出走吗?
    年幼的金发小雄子站在高墙之下,仰着脑袋好奇地望着他。
    夏恩刚刚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墙壁,正骑在墙头望着离地距离一筹莫展,突然听到这句,直接吓得他差点掉下来。
    他赶忙缩回脚,在墙头上老老实实地夹紧坐好: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是你哥哥啊。
    尤里理所当然,丝毫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次询问,真的要走吗?
    那会夏恩刚拼凑完前一世的记忆,正烦得要死,一听这话,黑脸冷哼:
    我才不是什么恶心的虫子!我也没有哥哥!
    墙下的小雄子露出受伤的表情,虽然他不太明白夏恩为何这样说,但情绪他是接收到了。他沉默了一会,便二话不说地顺着墙壁爬了上去。
    于是夏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为难了他好久的高耸墙壁,三五下就被尤里征服了。对方如履平地地爬上来,又丝毫不变色地挪到了他身边:
    我带你出去。
    夏恩本能地想拒绝,但他实在又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他作势点点下巴应允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这看上去比自己强壮不了多少的小孩如何带他出去时,就见尤里扭过头,二话不说一把拽住他,然后纵身一跃。其速度之快、态度之淡然,让夏恩完全没反应过来,就晕头晃脑地跌入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
    他摔到了对方的身上。
    虽然底下还垫了个虫肉垫,但畏高的夏恩因过于惊慌依旧七荤八素,反倒是尤里镇定自若地将他拉起,替他拍掉身上和头发里的尘土碎叶,完全没事般地问他:
    你找的落脚地在哪个区域?信用点攒了多少,够支付几个月房租?记得算保证金。嗯,食物和换洗衣服准备了吗?
    夏恩被他一连串有条不紊的问题问懵了。他恢复记忆没几天,多出的记忆只囫囵吞枣地过了大概,少了多少他也一团浆糊,唯一清晰集中的念头只有他要逃离。
    至于怎么逃、后续怎么生活、解决身份收入等现实问题根本完全没想过因为那堵直直耸立的高墙就已经将后续求知欲碾压得没什么生存空间了。
    尤里淡淡地看他一眼,似乎见怪不怪,他拉起夏恩的手,目的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你如果没什么想法,那暂时按我的计划来,可以吗?
    这便是夏恩和他这具身体的哥哥有意识的第一次接触。尤里那会和他一样仍在幼生期在虫族社会里这是最柔弱无助的阶段却已经显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智慧。
    他从容不迫地为自己的么弟安排了出走,并且将一众惊惶失措的成虫瞒得毫无破绽。一个月后,躲在破旧小旅馆了解完虫族社会基本常识和这个帝国大致的历史的夏恩,在尤里的再次探访后,主动选择了归家。
    上一世,他所处的世界,抛弃名利财富,普通人只要没有太大野心,忙忙碌碌即可过得庸俗而平淡;
    但虫族,一个无背景无实力的未成年雄子,脱离家族和政府保护只会死得很惨。雌多雄少的严峻恶劣现实境况,让星际间不法的黑市虫口买卖交易盛行一时。
    这种庞大险恶的社会现状,完全不是夏恩多出的几十年人类经验可以应对的。
    那次离家出走,尤里从没多问过夏恩一句。之后数年他们也没谈起,仿佛从未发生。
    那是仅存于过去时光中,为他们兄弟二虫共享的小秘密,像一份未拆封的礼物,有着仅存于赠予者和收受者之间的无声默契和体贴。
    尤里懂他。从一开始就懂。所以当弗朗茨亡故后,曼森和雷姆噙着泪水,而他默然缩回壳内时,他的大哥收回了沉思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频频望着他们交头接耳的成虫注视中,起身站了出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少年愤恨地用拳头锤砸着,鲜红的血在斑驳的石碑上留下道道痕迹:
    那个时候,我就不要跟你回来了
    雨水稀稀拉拉地从阴霾的天空滴落,盘踞在墓园丛生绿植间的石头小道很快就变得滑腻湿粘。夏恩伏在石碑上,内心沮丧而怅惘,充满迷茫与纠葛。
    他该自私地只顾自己喜好与利益吗?在尚可全身而退的时候做出聪明的选择。还是继承他哥哥的遗愿,担负起本就属于这具身体即真正的夏恩洛奥斯特的责任?
    这是他亏欠弗朗茨和尤里他们的。他应该偿还。不!不对!尤里懂他,他肯定也不愿意他为了这些虚无缥缈、毫无价值的东西勉强自己
    头又痛了起来,夏恩昂头,让冰凉的雨水贴上燥热难耐的面颊。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冷意从背后朝他直直袭来
    夏恩灵敏地朝左侧翻折,堪堪避过那道寒光,但不及再次反应,一个黑影已从身后将他制住,几乎同时,他喉间一紧,一条结实粗壮的绳索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颈。
    夏恩双手抓在绳索边缘,使足力气向外挣脱,双脚胡乱地在地上蹬踢,却怎么都找不到借力点。绳索越收越紧,哪怕他手指深深插进缝隙、也阻挡不了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和逐渐发黑缩小的视野。
    对方按抓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夏恩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块巨石镇压着,无论他怎样挣扎反击,都撬不动一丝一毫。
    他想呼救,结果眼框都快裂掉,也只能发出含糊的阵阵气音。他试图碰开手腕上的通讯器,被察觉他意图的行凶者咔啦一下掰折了手腕,两只胳膊都被拉到肩后,整个身体都被一寸寸地深深碾压进墓前灌木丛中。
    你还挣扎什么?如此一了百了,迎来永恒的终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放弃抵抗,卸掉力气,大方驯服地接受这个结局,不好吗?你不用再学习新技能、耐心应付碍眼亲戚、和那些智障傻/逼辩论、暧昧撩拨出击然后和雌虫做/爱,不用在上一个问题还没处理完忧心忡忡时,就又被迫面对下一个难关,不用刚刚耗尽所能才让自己适应,又忽然一无所有要重头再来
    你可以永远的休息,彻底地摆脱一切束缚。
    大雨倾盆而下,夏恩原本剧烈挣扎的四肢忽然安静了下来,碧蓝色的眼瞳开始涣散放大,脸部的表情不再因窒息而扭曲痛苦他同意了。
    噗的一声,热烫的浓稠液体当头浇上小雄子的脸。
    浓密的浅色眼睫迟缓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从最下面眨动到眉骨下。
    放大的眼瞳一点一点回缩、聚拢起飞散的光彩,宛如蓝宝石清透澄澈。随即,他开始大口地喘气。一时之间,刷刷雨声中,急促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几乎融为一体,撞击着雄虫脆弱的耳膜。
    两具尸体瘫倒在他的腿边,两道狭长纵深的伤口几乎将他们的躯体一分为二,鲜血不断的从那深深的沟壑中冒出,又被重重坠落的雨水冲成淡色。
    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立在他们的中间,瘫软在其投下的黑影中的小雄子一把抹掉糊在脸上的血,抬眼看向这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来访者。
    第26章 以身为盾 放心没事!
    对方生就一副高大威武的身躯,肩膀宽阔,胸膛坚实,一头银灰短发利落干脆,面部线条刚毅深邃,高挺的鼻梁两侧,是一双灰绿色的狭长双眸。
    此刻,那一向冷静着然的眸子里充满冷冽杀机,凶恶可怖的让人不寒而栗。
    小少爷,我说过什么来着?
    他朝前走了一步,屈下长腿,朝夏恩伸出手去,半透明的翅膜在他背后完全张开,雨水击打其上,在边缘氤氲出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在夏恩刚刚恢复的视觉中,生出一种虚幻感来,仿佛那记忆中从天而降的天使:
    您退出不了。摆在您面前的,是场狩猎游戏。结局只有赢或者死。
    小雄子抓住那只满是血的手刚才劳埃德就是用这只手,辅以精神力形成的刀刃,生生撕裂了袭击者的肢体从泥泞湿软的草丛中借力起身。
    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濒临窒息的体验让他直到现在手脚还在发颤。虽然不久前夏恩还气到完全不想看见这只军雌,但不得承认,此种情况下,光是闻到雌虫的信息素,他就已经无法控制的松懈、安心下来
    小心!
    忽然,夏恩眼瞳猛缩,用尽全力提醒劳埃德。同时一阵大力猛袭而来,带着他翻滚到了另一侧的灌木丛下。
    几声铛铛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哪怕夏恩紧急时刻下催发出的精神力防护罩失了准头,凭借点运气成分,他也成功地挡住了那一波从阴影处袭来的暗器袭击。
    劳埃德来不及说话,只是用手大力揉了揉小雄子的一头金发,便倏地一声张开背后的额巨大双翅,逆着滂沱大雨朝空中飞去。
    一排排黑影呈圆形包围圈浮在他们的上空。这些暗杀者毫不留情地发出各种攻击,来势之猛烈、速度之迅疾,是夏恩从未想到的。
    与此相对,从他身边迎着这些杀着冲上去的雌虫,仿佛铮然出鞘的利刃,强大威猛的压制场嗡的一声完全散开,瞬间就让夏恩双腿一软倒了下来。
    杀意,无穷无尽的杀意,像寒冷湿重的冰水从他每个毛孔渗入,瞬间就将他灌得僵硬冻结,如坠深渊。非他目标的夏恩都有如此感受,更别说那些停驻空中的敌虫。
    雌虫对阵,交手之前,比拼的就是各自的压制场。小雄子很清楚地看到包围圈的一排黑点中很快就有几个溃散后退,被帝国上将以此为口,继续攻击突破。
    劳埃德是强大的,从他升空起,再没有一道攻击能成功越过雌虫抵达小雄子这边。他像一堵厚重结实的墙,挡下了所有的暴风疾雨,为他在风雨飘摇中隔离出一个安稳温暖的空间。
    不,不对。是真的保护罩。
    夏恩愕然地伸出手,触摸上身边那层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屏障,它非常坚硬稳固,不仅遮蔽了那瓢泼大雨,就连气流也全部隔绝。
    上空的激斗让尤里墓地附近的灌木植被连根拔起,装饰建筑的石块崩落碎裂、原本挺拔的树木倒塌毁折,暴雨卷着泥土石沙在风中飘摇激荡,而他坐在这里,干净温暖、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飘动一下。
    夏恩观察了一会,觉得战况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后,便调整了姿势,窝在地面清理自己,同时恢复力气、平复心情。这些没用几分钟,所以小雄子甚至可以昂着头将精神力集中于双目,去观察上空的具体情形。
    劳埃德正和五六只雌虫缠斗在一起。他们的变异都是飞行能力。论单个战斗力,他们不是S级雌虫的对手,这从每次一对一对上,对方很快就受挫退开就能看出。
    近身战劳埃德简直所向披靡。但他们数量很多。每次眼看着劳埃德消灭了一只一只又一只,一眨眼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新的补上,源源不断像苍蝇一样烦人。
    夏恩越看脸色越臭,因精神力应用的关系,他看得到雌虫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大部分是对方偷袭落下的,那些射出的尖锐暗器上好像淬了什么东西,虽然劳埃德暂时看起来没大碍,可不管他再厉害、自愈速度再快,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如此继续车轮战,总有力竭之时
    一时间,夏恩原本的淡定消失了,他不可抑制的烦躁起来,明知无用,但依旧反复地在个虫终端向自己的护卫们拨出一次又一次的通讯。
    结果当然没有变化。这该死的机器好像彻底的坏掉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切换哪个波段,都没有一丁点的响应。
    信号被屏蔽了吗?这是洛奥斯特的家族墓地,一向有着常规守卫,且他来这边完全是临时起意。可这场刺杀,一波接着一波,声势浩大、后援充足,显而易见是早有预谋。想来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毕竟他离开布鲁斯凯前,是百分百要来墓地和尤里道别的
    眼神愈加深沉,夏恩沉着脸站起身来,将注意力从空中收回,然后以自己为核心,把精神力拉细碾平成丝网状,向外全面铺展开去,探查起周遭的情况来。
    石碑、道路、石像、树木、花草,风、雨、气、雾
    一切都像镜头里的画面被一格格放大、再被轻柔的精神思绪探查扫过。
    精神力是他扩展的双眼,所到之处宛如亲身经过。他看到在他们几米开外,无声潜伏着数量不明、身着潜行衣的雌虫,他们用手势和特殊的通讯频段沟通,无声高效,纪律森严,很有默契和组织性。
    不是那些为了点钱就违法犯罪的黑市散客很大可能是退役军团军雌或者职业雇佣兵,甚至在役军雌。
    夏恩思索着、探查着,在他们的布防中寻找着可行的逃脱路线。他没有注意到,原本稳固的防护罩突然颤了一下,中途消失了几秒,虽然很快又接上,但持续不了多久,就又会波动一下,时断时续,随着上空雌虫的战斗而变得逐渐稀薄。
    找到了!
    金发小雄子忍不住扬起了眉头,他找到了!他找出了一条路线!只要劳埃德带着他,按照他的指示,他们很快就可以脱离这该死的地方!
    劳埃德!夏恩朝着空中喊道,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那道矫健威猛的身影快速地摆脱围攻,朝着地面俯冲而来。他速度很快,几乎一眨眼,夏恩不用精神力加持也看得清雌虫坚毅英俊的面容。
    他唇线抿直,神情肃然,被雨水完全浸透的银灰短发在狂风中跃动,露出他饱满宽敞的额头和专注又漠然的长眸,整只虫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桀骜不羁、狂妄自信。
    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冷风袭来,雨水落入眼睫。夏恩抹了把脸,朝雌虫伸出双手,意图明确,只要劳埃德抓着他,完全不用落地,一个起落,利用时间差,他们就可逃出后面追来的杀手:
    这边
    !
    未出口的话卡在嗓子眼,少年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吐不出一个字。
    他僵在那里,那不期而至的刺骨凉意这次化为了实体,从他站立的地面像藤蔓一样,卷住了他的双脚,又快速地攀延上来,侵入他的血流、骨骼和肌肉。
    一团硕大的黑影不知何时挪移到夏恩的头顶,取代了劳埃德之前布下的保护罩,将他完全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