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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缓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仿佛目光能够穿透天花板,直刺苍穹,看到冥冥之中安排一切的造物主。老张听到修的口中喃喃说道:“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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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是徐南清?”帘子下伸进一个伙计的脑袋来,喊道。浴客们一起愤然的看着这个脑袋,盖因一阵冷风又漏了进来。
“徐南清有人找!”伙计扯着嗓子喊道,浴客们纷纷互相打量,门旁的几位或喊:“关门关门!冻死了!”或跟着喊:“徐南清徐南清!!”
“那我先进去了。”老张说。
“好,您慢慢的。”修说,坐回自己的铺席,失神落魄的。
“哎,”他说,“没事吧?”
“没事。”修说,出神的望着前方。
“我是徐南清!”浴间帘子一掀,收银员湿淋淋地跑了出来。“谁找我?谁找我?”
老张正进浴间,二人肩膀一碰,各退一步。彼此打量了一眼。收银员哼了一声。老张不再看他,自顾自进了浴间。收银员拖了块毛巾擦身子,开始穿衣服,一边喊:“谁找我?”
“我们走。”修说。
“好。”
他和修穿好衣服,修走到台前付了浴资。伙计为他们把帘子掀开。修先低头出去。他跟着。
一出门,他就看到收银员和他花枝招展的女朋友对立着。女朋友正在哭。妆被冲得落花流水。
“你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天是情人节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收银员保持着强硬的缄默。
女友伸手拉他的袖子。
收银员把袖子甩开。
“你知道……我以前都没有过男朋友……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真的是爱你的呀……”
直到他和修走远,收银员都没有开口。他不断回头看那一对的情况,修则仰头看天。
“求你件事。”修说。
“怎么了?”他问。
“我,”修说,“要替汪老板做一个大的木工,他爸爸九十大寿。这个我不拿下来,会被催债的打死的。所以脱不出身。你替我去上海。”
“上海?”
“那一对男女,老张的儿子,余小狐狸精,会在上海。我觉得,是这样的。”
“我去?”
“你去替我把他们找回来。我有余小狐狸精的照片。把他们找回来,替老张把这事解决了。你别误会,我不一定是要和那丫头重归于好。我只是想有个了断。我想见她。”
“好。”他说。
“拜托你了。”修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他默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啊,”修看着天边青色的云,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我真成了忒修斯,她倒先当了海伦。”
第六章 .被围困的特洛伊城
她点头,侧过脸来微笑了一下。
“我爱你,帕里斯。”她说。
“我爱你,海伦。”我说。
时间:2005年3月5日
我私奔后的第2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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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冰一般冷的雨。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窗外传了进来,让人想起蘑菇丛和花园。
桌上摆放着咖啡杯、绿色的苹果、橘子以及砂糖盒,像是塞尚油画的格局。
我坐在桌边,看着插电咖啡壶逐渐被充满。
我关掉电源,取下咖啡壶。
我听到背后的声响,是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我从厨房取了抹好草莓酱的面包,连着咖啡壶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她正蜷缩在被子里,抬头看我。
“你真好。”她说。
“下雨了。”我说。
她坐起身来,伸手朝床头柜摸去。我把眼镜递给她,将咖啡倒入杯子。她双手握住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真暖和。”她说。
我递给她一片面包,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过,用舌尖舔了一下面包边缘的草莓酱,“好吃。”她说。继而咬了一口面包。
门外的邮筒响了一声,我走出门去,望见穿着雨衣的邮差正将雨帽戴好,重新走入雨中。我翻了一遍信箱,然后空着双手回房。她抬头怔怔的看我。
“没有吗?”她问。
“还是没有。”我说,“我已经告诉我所有认识的编辑,给我这个地址寄稿费了。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有一个人给我寄来。”
她点了点头,小口地啜饮着咖啡,间或咬一口面包。
我坐在了床沿上,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耳垂。她侧头。“痒。”她说。
吃完面包,喝完一杯咖啡后,她抬头看着我,“也就是说,”她说,“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收入,对吗?”
“是的。”我说。
“还剩下多少钱?”
“我这里……”我摸一下自己的兜,抓出一把散钞。“二十,二十五,七十五……零钱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元。钱包里有九百元。那么是一千一不到。”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在上海这种物价条件下,”我说,“一千多元可以供我们这样两个人活一个月。只要节俭一点。那时会有稿费寄来。我还可以和我认识的编辑打打招呼,让他们多给我介绍一点活来做。”
“你真辛苦。”她吻了我一下。“养家糊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