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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半杯!不能多喝。”
我将筷子横架在空碗上,用毛巾抹了嘴和手,将双肘压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爸,妈。说个事情。”
“怎么了?”
“我和她分掉了。”
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色。
“分掉了?分手了?和小胡?”
“分手了。”
“我一开始就说那个女孩子啊,她……”母亲说,“她有点那个。人也不很好看,可是偏要强得很。你对她算得好了吧?还老是护着她。你看……”
父亲眼睛转了转,一言不发。
“妈,”我说,“分都分了,也有我的不好。这样事后再说什么现成话,很不好的。别说了好吗?你把她说得不好,弄得你儿子眼光不准似的。”
“哦,不说了不说了……我晓得了。不提了就好。不提了就好。”
“儿子,”等到只有我和父亲在的时候,父亲叼起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眯着眼喷出第一缕烟,然后眨了几下眼,好象在斟酌字句,“过去的呢,就过去了。爸知道你心里难过。她呢,和你似的,都是挺要强的性子。在一起呢,总是会有矛盾的。你说这个呢……”
“爸我没事。没事。这种事也不是没经过。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的。我自己有分寸。”
“好好,好样儿的。拿得起放得下,像个男子汉。”父亲伸手拍拍我的肩。“趁这几天长假,出去走走,散散心。到北边去看梅花怎么样?还可以去吃船菜。现在造了新公园,风景是很好的。”
“好。”
C
“我在你家楼下。”
“哦?”
“有些东西要给你。”
“好,等等,我马上下来。”
她从小区门口走出来时,穿着黑色的毛衣,蓝色长裤和白色外套。长发扎了马尾。夏日的痕迹仍未散去,肌肤依然洋溢着阳光的褐色。看到我的时候,她的左嘴角勾了起来,做出一个微笑。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然后抬起头看我。
“好。”
“好。什么事?”
“是这个。”我把抱在怀里的绒毛玩具伸给她看。
“这是什么?”
“你说你喜欢的那个。我在上海买到了。”
“是这个吗?我都忘了。”
“就是我们在健康路那家店看到的那个。你说想要这个当你生日礼物的。”
“是吗?哦,我记得了……是这个颜色吗?我怎么记得那是蓝的?”
“这个式样,我在上海只能找到这个颜色。”
“哈……”
“我搭车到城隍庙那里去淘了很久的……”
“可是,”她说,敛起了笑容,“你知道我讨厌这个颜色。”
“是吗?……这个是蓝绿色的……”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我喜欢淡蓝色。你知道。”
“可是,这个也很接近蓝色……”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有过吧……”
“没有。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我上去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你好吗?”
她嘴角又一次勾起。她的眉毛微微一扬。
“你看我好吗?”
“……”
“呵,我戴隐形眼镜的,眼睛都不像你那么湿。”
我回过头来,闭一会儿眼睛。眼睛发疼。
“是阳光太烈了。”
“是吗?”
她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踢着碎石子。
“我上去了。”
“你真的不要这个吗?”
“我不喜欢这颜色。”
“可是我留着也没有用啊。”
“你可以送给那几个喜欢你的女孩儿嘛。”
“……”
“怎么了?”
“阳光太烈了。”
她走到了小区门口。我跟着她。在一片楼宇阴影俯瞰的地方,她站住了。
“虽然不好看……”她说,“不过,还是拿着的好。”
她从我手里接过绒毛玩具,挥手:
“那么我走了。拜拜。”
她走开了。我站着。她跨进小区大门时,我喊:
“喂!”
“保重身体。”
“知道了。”
“喂!”
“又怎么了?”
她侧过头,抱着绒毛玩具,望着他。
“生日快乐。”
“好的。谢谢。”她说。
她拐了个弯,消失了。我弯下腰来,用袖子抹眼睛。眼泪流了出来。我转过来,背对着阳光。抹完了眼泪,我继续弯着腰,呼吸着,压抑着哭泣的冲动。好一会儿,我站起身来。抬头望向她所在的楼宇,看到她站在窗口。一望见我抬头,她便将窗帘拉上了。
我在走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她的短信。她说:“谢谢你的海豚。”我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然后把这条短信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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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河岸公园的秋千架上,读着当天的体育类报纸。阳光像细细撕碎搅拌后的金色箔片,低低地压着绿色的草坡。我将看完的一版收起,闭了一会儿眼睛。眼睛仍然在发疼。
短信铃声响起,我拿起手机。
“我在海豚背上看到一个电话号码。你也许需要吧。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