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指了指湖边的石凳，那边儿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远处是弯弯曲曲的石桥，风景看起来倒是很不错。
    “好。”
    戚宝馨幽魂儿似的应了一声，跟着戚妄去了石凳那边儿坐了下来。
    微风阵阵袭来，嗅着带着浓浓水汽的空气，戚宝馨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突然间就冷静了下来，她吐出一口浊气，闷闷地开口说道：“戚戚，是你做的吗？”
    戚妄没有看戚宝馨，许久之后才说道：“妈，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戚宝馨咬了咬牙，轻轻说道：“我曾经做过一场梦。”
    她并没有告诉戚妄自己梦见过什么，那样糟糕又绝望的人生，她不想告诉戚妄，不想让他知道可能在某个未来，他经历过那些苦难。
    “我知道你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你不是个普通孩子。”
    戚妄不止是个天才，他还有常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戚宝馨一直都知道，而且她也明白，如果戚妄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知不觉地解决掉那两个人。
    可是戚宝馨并不愿意让戚妄去那么做，不管如何，他的生命有对方的一半功劳，那是戚妄生理学上的父亲，人类的伦常道德有诸多限制，杨秋和对不起戚宝馨，但是却并没有做对不起戚妄的事情。
    他不该为了她的人生而出手的。
    他现在还小，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可是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明白了一切的他可能会后悔的。
    戚宝馨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背负这一切，他该像是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戚妄可以感觉到戚宝馨那一份拳拳爱子之心，可就像是她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孩子，并且一直在为他打算着一样，她的孩子也同样不希望戚宝馨一直陷在过去里，一直被仇恨所纠缠着。
    她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依照她的那中手法，或许是可以慢慢离间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可是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可能她自己都要被拽下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痛苦和仇恨。
    戚宝馨是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她在报复对方的过程里，也是在一遍又一遍地上刑，她遭遇过太多的磨难，她的孩子不希望她承受更多的痛苦了。
    “妈妈，不是我做的。”
    戚妄的眼神真诚无比，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并没有出手让他们自相残杀，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没有欺骗你，你可以相信我。”
    他确实没有说谎，杨秋和与白芊淼之间早就已经有了隔阂，他不过是让他们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并且坦然面对真正的自己罢了。
    后续的发展并不受戚妄所控制，他们走到那样的局面，是因为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戚妄没有任何的关系。
    刽子手从来都不是他。
    戚宝馨原本乌沉沉的眼睛里面瞬间充满了亮光：“你真的没有？”
    戚妄点头：“不是我做的。”
    这下子她终于高兴了起来，脸上的愁云扫去了不少。
    她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值得人高兴了。
    第1321章 世界的黑暗
    其实最让戚宝馨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她害怕杨秋和的事情有戚妄的手笔在，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很聪明，虽然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特殊力量,可本质上他就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罢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知道多少？他经历的事情太少，善恶是非观念还没有完全被培养出来,行事大都凭借着本能,和他那不完全的是非观来决断。
    这样的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却拥有着普通人都没有的强大能力，而且他自己还可以操纵那股能力，做成他想做的事情。
    虽然戚宝馨并没有拥有过这样的能力,可是过去看过的各种影视类的电影电视剧都告诉她，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也很容易被这股力量吞噬。
    所以在知道了杨秋和杀了白芊淼之后，她很快就从那种低落的情绪里恢复过来，转而想起更加重要的事情来——那是不是戚妄做的。
    幸好不是他，幸好这个孩子的本性是善良的,并没有做出那种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大喜大悲之下，戚宝馨之前生出的那些复杂情绪此时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将戚妄抱在了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将自己的泪水尽数忍了下去。
    她应该高兴的。
    跟杨秋和虚与委蛇并不是她想做的,每每看见那个毁掉了自己和父母大好人生的罪魁祸首,戚宝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那个人的脸划得稀巴烂,然后再狠狠地朝着他的身上踹上无数脚。
    她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个烂人相处,不想在他身上浪费一点儿时间，过去她为了报复才不得不忍受恶心跟他来往，现在知道他锒铛入狱后,戚宝馨感觉扣在自己身上的某种枷锁突然被解开了，她整个人也都轻松了许多。
    戚妄敏锐地察觉到了戚宝馨的变化，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湖边儿的风景正好，因为是工作日的白天，到湖边儿的人并不多，倒是没有人打扰到他们母子两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戚宝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戚妄，觉得刚刚自己的模样有些不太像是个母亲，显得太过脆弱也太过狼狈了一些。
    “我刚刚只是，只是情绪没有收敛好。”
    她解释了一句，但是看到戚妄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睛时，戚宝馨叹了一口气，闷闷地说道：“对不起，我好像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一个合格的母亲，在孩子的面前应该永远都是强大的，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必经历外面的一切风风雨雨，可是戚宝馨觉得自己太过脆弱了，从南洼村逃出来的时候，是戚妄把她从茫茫大山之中带了出来，后来也是戚妄将她从那个荒诞古怪的梦境里就拽了出来，在她失去了求生欲的时候，还是戚妄让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明明是戚妄的妈妈，明明她更应该强大，更应该成为那个保护者的，可是到最后她却发现，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这个发现让戚宝馨觉得十分沮丧，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妈妈，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做不好女儿，做不好妈妈，她好像一直都是那么一无是处……
    就在戚宝馨陷入进沮丧情绪之中的时候，戚妄突然摸了摸她的头，在她抬起头欧看向对方的时候，他极为认真地说道：“妈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戚妄其实一直都知道，戚宝馨的内心深处并未完全放下那段过去，在南洼村的那九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她没有必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会软弱，会恐惧，会没有办法承受着这一切，这都是很正常的，因为对于每一个普通人来说，承受不住压力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戚宝馨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她没有必要自责。
    戚妄的话给予了戚宝馨无穷的勇气，看着自己儿子那张精致的小脸，她鼻子一酸，最后还是强忍住了眼睛的酸涩，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做恶之人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了，她现在有父母，有儿子，有很好很好的生活，她应该知足了，她没有必要让自己陷入这种不必要的低落情绪里。
    未来的每一天，她都要开开心心的。
    “谢谢你戚戚，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这个世界，谢谢你。”
    虽然因为杨秋和的存在让她遭遇了那么多的苦难，但是她还是有一点点感激杨秋和的，感激他将戚妄送入了她的生命中。
    这个孩子真的很好很好，这也是支撑着她坚持渡过那九年生不如死日子的力量。
    现在已经入了夏天，就算在湖边，温度也不如待在空调房间里，二人身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来，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戚妄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妈妈，你调整好情绪了吗？我们能回家了吧？”
    戚宝馨笑了笑，牵着戚妄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
    回到那个有她的爸爸妈妈，属于他们的家。
    ***
    接了成年戚妄的电话之后，戚天宇和刘明霜两人便陷入了焦躁之中。
    戚宝馨带着戚妄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着手机，现在两口子想要联系上她都不成，一想到刚刚成年戚妄在电话里告诉他们的事儿，夫妻二人的心便七上八下的，怎么都没有法子落回原处。
    戚天宇还想着回去之后怎么样能把害了他们家宝馨的那两口子收拾了，却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出手，那两口子倒是开始内部消耗，一个死了，一个进了监狱，这辈子他们全都完了。
    按照道理来说，戚天宇应该高兴的，可是想到那两个王八犊子过了九年的安生日子，可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却在大山里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戚天宇就恨得牙痒痒的，觉得太过便宜了那两人。
    他现在都是这样了，戚宝馨知道这件事情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戚天宇急得在房间里绕来绕去的，一双拖鞋都快被他磨得冒火星子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急得满嘴冒泡的刘明霜忍不住说道：“老戚，你能不能别在那里晃悠了？咱们闺女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她看着软弱，其实性子挺硬的，那么多年她都挺过来了，你害怕现在她听不过来了？”
    是啊，过去那么多年不都挺过来了，在南洼村那么糟糕的环境中她都坚强着活下来了，并且从大山里面逃了出来，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边，而且这些日子他们也把戚宝馨的变化都看在眼中，她真的是在努力地活着。
    虽然没有能亲手报复那对狗男女，但是他们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戚宝馨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还能狠狠解了心中的那口恶气。
    “更何况她把戚戚带了出去，那孩子是个聪明的，而且他也能劝得住宝馨，咱们放心就好。”
    现在他们也只能把期望寄托在戚妄的身上。
    然而不用管说多少安慰人的话，他们自己心里面清楚，那母子两个没回来之前，这心始终没有办法彻底放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就在戚天宇坐不下去，准备起身去找他们母子二人的时候，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戚宝馨牵着戚妄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对母子的情绪看起来挺不错的，二人甚至还一人拿了一个甜筒冰激凌在吃着，丝毫没有他们之前脑补的那种颓废模样。
    看到她这个样子，戚天宇和刘明霜两人悬着的心这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了下去。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们要是再不回来，这午饭就要迟了。”
    刘明霜笑着开口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去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了起来，只是她背过身去的时候，却还是没忍住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而戚天宇则故意板着一张脸说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出去都不看看时间，我跟你妈妈年纪大了，得按时吃饭，耽搁了这么久，我们可真要被饿坏了。”
    戚宝馨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眼睛不由得有些发酸，她松开戚妄的手，扑上去抱住了戚天宇的胳膊，用酸的让人掉牙的声音撒娇道：“哎呀，爸爸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
    看着女儿撒娇卖痴的模样，戚天宇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之前假装出来的怒火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抬起手揉了揉戚宝馨的头发，无奈地说道：“你啊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你也不怕戚戚跟着你学坏。”
    戚妄闻言，咬了一口冰激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戚宝馨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等到吃饭的时候，戚天宇将成年戚妄刚刚打电话过来通知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等下给他回个信息，我瞧着小戚听担心你的。”
    戚宝馨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嘴里面。
    “好的，我知道了。”
    坐在她旁边的戚妄看了戚宝馨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过戚妄并没有准备说些什么。
    在很多事情上，他不介意潜移默化地引导着戚宝馨，让她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好，但是这并不代表戚妄就要将戚宝馨彻底变成他所掌控的傀儡。
    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要不要接受一段新的感情，要不要重新开始，这些是哪个跟戚妄并没有什么关系。
    身为一个思维清晰，并且拥有绝对判断力的成年女性，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解决午饭之后，戚宝馨回到了房间，拿起自己之前忘记在床上的手机，翻开看了一眼后，发手机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成年戚妄发过来的消息。
    【宝馨，你怎么样了？我很担心你。】
    【宝馨，其实你应该高兴的，毕竟他们都是过去式了，现在自我毁灭不是更好吗？】
    【宝馨，你别难过，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一条又一条的信息遍布在自己的手机上，她的手指在不断往上翻，却好像一直翻不到头，那些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都没有停顿的时候，戚宝馨仿佛能想象得到，发信息的那个人恐怕一直拿着手机在给她发消息。
    哪怕她一直都没有回复，哪怕她一直都没有给他只言片语，他还是没有停下。
    看着屏幕上的那些消息，戚宝馨感觉自己的心口涨涨的，已经死去多年的心脏似乎又注入了一汪泉水，重新恢复了生机，开始砰砰跳动了起来。
    她捏着手机的手握紧又松开，许久之后，信息翻到了头，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