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德本来就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当初戚妄被改了高考志愿之后,李昌德可是找上门去的，那时候也是他说要报警，让警察把那个毁了戚妄前途的人找出来，而最后戚妄也是在无奈之下才告诉了李昌德篡改他志愿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张茹芬。
    虽然那个时候戚妄告诉李昌德，他是自己愿意留在自己母亲身边的，是他不放心自己的母亲，所以才要在她的身边守着她，可是李昌德分明记得戚妄曾经无数次说过他的梦想。
    他说过他想要离开青州市，说过他想要给自己给他的母亲更好的生活。
    “我母亲养大我不容易，我这么努力，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哪怕我只有一个母亲，可是她养出来的孩子也不比旁人差。”
    那样一个向往自由，想要翱翔天空的雄鹰却生生地被折断了翅膀，他被张茹芬束缚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只无法飞起的公鸡，但张茹芬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不行，我得好好去问问你的妈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是你的母亲，她非得要毁了你才甘心吗？她这么多年来都在做些什么！”
    眼看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学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昌德心疼不已，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闹着要到隔壁病房去找张茹芬要个麻烦。
    当年他就不该那么放任戚妄去上那个二流大学的，他的态度就该强硬一些的，否则的话这个好苗子也不会被生生地给毁掉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戚妄急忙抬手拦住了李昌德。
    “李老师，不要太激动，我听小李老师说你做了手术，现在需要静养，你别激动，我妈妈她现在打了镇定剂，已经睡过去了，你就算过去也没法跟她说。”
    戚妄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李昌德劝了下来，只是此时的他仍旧气愤得要命，因为戚妄的人生被毁，李昌德的心里面难受得更厉害，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看着戚妄的时候，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糊涂啊，真是糊涂，你也糊涂，既然知道你的母亲是这个样子的人，你又何必听从她的，她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多岁，我听她那嚎叫的精力，身体可是好得很，你离开他，逢年过节打一点钱回来不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待在她的身边，为什么要任由着她把你毁了？”
    说到这里，李昌德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抬起手来用力地拍了拍戚妄的胳膊，说着说着，他的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高考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那一次机会你没有把握住，成年之后呢？你明明有能力的，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她困住了？就像是魔障似的看不清楚，她若真是为你好，又怎么会如此对待你？”
    李昌德说着说着，眼泪流得就更凶了，说到最后他已经是泣不成声，最后他长臂一伸，将戚妄搂在了怀中。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真是辛苦你了，若是老师早知道的话，老师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苦的……”
    听到李昌德的声音之后，戚妄的眼睛突然有些酸，而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
    被母亲这么折磨打击之后，原主的精神状态其实也已经出了问题，他觉得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爱他，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真正爱他关心他的？
    他对这个世界其实已经绝望了，但是没想到李昌德这个曾经教了他三年的老师竟然因为他现在郁郁不得志，甚至一直被自己的母亲控制而心疼他，为他流泪。
    戚妄没有阻止这个身体的感情泄露，他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滚滚滑落下来。
    “李老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希望。”
    戚妄说着，任由着自己哭了出来。
    那是属于原主的感情，他的这一份感情急需宣泄出来，只有彻底宣泄出来了之后，他才能获得解脱。
    李霄文看到这一幕后，眼睛也有些发酸。
    关于自己老爸那个天才学生的事情，李霄文过去其实也听过很多次了，他没做老师之前，其实不太能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可是他自己真正做了老师，把每个学生都当做了自己孩子之后，才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那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他本来应该拥有美好的人生，却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将他的大好人生葬送掉了，一步错步步错，他又如何不心疼？
    光是从李昌德提起戚妄的频率来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有多么心疼这个孩子，多么惋惜他的遭遇。
    现在看到他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昌德怕是更加后悔，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如果坚持的话，可能这个孩子就不会像是今天一样碌碌无为。
    “好了，戚老师，爸，你们都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们也别太难受了。”
    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戚妄哭成这个样子，李霄文觉得自己不哭一会似乎都对不起这样的氛围，但是他是真哭不出来，因此他不免觉得尴尬了起来，眼见着他们似乎准备继续哭下去了，李霄文无奈，就只能开口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哭声。
    “爸，戚老师，你们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我们还是先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两个大男人哭个不停算是怎么回事儿呢？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还能有本事改变过去不成？适当地释放一下情绪也就是了，真没有必要摆出这种样子来，毕竟就算哭得在多，失去的也不会回来了。
    戚妄到底不是原主，他任由着原主的情绪宣泄了一会儿，感觉到原主残留下的情绪已经不多了，戚妄变收敛了哭声，慢慢地从李昌德怀中支起身体来，眼见着李昌德还继续哭个不停，戚妄张开双臂抱住了李昌德，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李老师，我知道错了，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不是您曾经教过我们的话吗？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你相信我，就算没考上青木大学，我的成就也不会低的，现在我已经变了，真的，我保证。”
    然而对于戚妄所说的话，李昌德却并不怎么相信，毕竟上不上青木大学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戚妄就只上了一个二流大学而已，混得铁定不怎么样，光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定然不如意，他现在说这些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但是李昌德也知道戚妄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受而已，自己学生的好意他总归是要接受的，李昌德想着，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泪水，之后又抬头瞪了戚妄一眼后，恨恨地说道。
    “你这嘴巴还和上学那会儿一样，就会哄人，其他的你变了很多，倒是这张嘴一直都没变。”
    戚妄笑了笑，眼见着李昌德已经恢复了正常，便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些什么了。
    而李昌德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先前哭个不停的自己有些丢人，他咳嗽了一声，看向戚妄的目光带了几分尴尬之意。
    “那个，先前老师其实是有些控制不住了，见你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你甭放在心上，我没事的，平常我可不这样。”
    戚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懂，他都懂的。
    李昌德：“……”
    总觉得戚妄的表情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不过李昌德也没有多想什么，他坐稳了身体，温声开口说道：“我听霄文说，你现在已经辞职不干了，有没有打算以后做什么？我觉得你才刚刚毕业两年，以你的水平若是努努力可以考一个好的研究生，你觉得呢？”
    戚妄摇了摇头说道：“，李老师我已经有了打算，不过那边消息还没过来，我暂时不能说。”
    看到戚妄那笃定的样子，李昌德倒是也没继续问下去，这孩子应该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说谎的，他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墙壁，想着住在隔壁病房的张茹芬，李昌德又忍不住问道。
    “对了，你妈妈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依照她的性格，如果你想要离开青州市的话，她指定要翻天覆地地大闹一场，你能说服得了她吗？你现在不怕她闹了吗？”
    提到张茹芬，戚妄脸上的神情暗淡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低声开口：“我能怎么样呢？她是我的妈妈，我的父亲去世之后，为了我她跟我奶奶和姥姥家都断了关系，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这么多年以来她为了我付出了很多，我不忍心抛下她一个人。”
    眼见的戚妄似乎又要被他妈妈露出来的慈母假象给糊弄过去了，李昌德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用力地拍了拍床铺，想要表达一下自己愤怒的心情，但是因为拍打的动静有些大，扯到了自己挂吊瓶那只手上的伤口，李昌德疼得呲了呲牙，想着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总不能露出那副丢人的样子，便又摆出了一副镇定的模样来，只是从那抽不停抽搐的嘴角能看得出来他刚刚用劲儿太大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这人年纪大了，确实是想要孩子在自己的身边，这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你看看人家正常家庭，有谁像是你妈妈这么闹的？”
    “就那个谁，方小文你知道吧？她也是单亲家庭，当年她的成绩没你好，可是考上了外头的大学之后，她妈妈可是砸锅卖铁都要送她去上学，后来她留在了大城市里面，在那里安家落户，之后又把自己妈妈接了过去，那日子过得甭提多好了。”
    方小文是戚妄的高中同学，曾经是班级里面的第二名，她的成绩没有戚妄好，可是高考结束后她却成功地去了自己心仪的大学。
    李昌德为人不错，所以在学生毕业们之后都跟他有联系，除了戚妄之外，其他的学生情况李昌德多少都知道一些，方小文就是其中的一个，又因为方小文的家距离李昌德的家不远，所以对方小文家里面的事情他知道的都很清楚。
    “我跟你说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要跟你举个例子，证明你自己出去闯荡，之后闯出了成绩之后再把你妈妈接去也是一样的，你说你现在在一个那么差劲的学校里面教书，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你妈妈生个病，你怕是连病都给她瞧不起，你们家还住在原来的老宿舍，把那样一个破旧的筒子楼，一层住了能有七八户人家，楼里面连电梯都没有，我没说错吧？”
    戚妄嗯了一声，表示李昌德说得对。
    李昌德发现自己的这个学生聪明是聪明，但是却有点愚孝，他对自己的妈妈太过孝顺了，也就导致了他面对自己妈妈的问题上变得愚昧了起来，一丁点儿都不像是个聪明人的做法。
    李昌德承认，在学习方面戚妄是极为聪明的，但是在另一些事情上，戚妄却并不怎么聪明，明明出去闯一闯能带给家里更好的生活，可是他偏偏就选择囤困在自己妈妈的身边。
    孩子非得留在父母身边才叫孝顺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出去闯一闯，拥有更好的人生再孝顺父母不也是一样的么？留在父母身边却碌碌无为，真的就是最佳选择么？
    “以你的能力，最多也不过四五年的时间就能闯出一片天地，到时你有房有车有钱，带你妈妈过什么好日子不行？为什么非要留在青州市呢？”
    戚妄低声说道：“我妈妈不想留我离开，她说我如果离开的话，她就要吊死在我的面前，她说除非她死，否则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要想从青州市离开。”
    这些话是张茹芬曾经说过的，戚妄也并不算是说谎，然而听到戚妄所说的话之后，李昌德的脸黑了下去。
    “跟她说她会自杀，你自己偷摸跑掉不就成了？你不在她跟前，她找不到你，到时候她去哪儿上吊去？我不信她会自杀，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她不过是用这个法子威胁你罢了，偏偏你非要蠢得上当，难道你不知道，她只是用感情来绑架你的吗？”
    戚妄没说话，只是从他低垂的头可以看出他的沮丧来。
    谁都能看得出来张茹芬的手段，只有原主被感情所迷惑，看不清楚张茹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眼见着戚妄情绪低落，像是被伤到了似的，李昌德也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太过直白，这才让戚妄受伤了，可是破骨还需要重锤，戚妄显然对张茹芬还抱有着希望，如果不让他彻底认清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恐怕他一直都无法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
    好好的一个天才，非得要被毁得一干二净，再也爬不起来才甘心么？等到灵气散尽，到时候再想后悔也迟了。
    李昌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李霄文到戚妄的模样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他急忙拉住了自己父亲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戚妄的母亲，母子二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为了张茹芬戚妄都能放弃去青木大学，甘愿到一个二流学校上学，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那么深，又怎么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别人三言两语说动的？
    有些话点到为止，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了，看戚妄的样子似乎也动摇了，若是再继续说下去，指不定他会产生逆反心理，到时候怕是就要得不偿失了。
    李昌德看到戚妄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些什么了，房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过了好一会之后，戚妄像是终于恢复了过来一般，他抬起头朝着李昌德看了过去，而此时的他双眼发红，但是精神状态看起来却很好。
    “李老师，我真的很谢谢你，其实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我也看清楚了，先前何医生跟我说我妈妈可能是精神出了状况，我想把她送到省四院去接受治疗，我想看看那边儿的结果再做决定。”
    李昌德：“……”
    听到戚妄这么说之后，李昌德恍然大悟，难怪张茹芬的很多行为都不像是正常人，如果说她是个精神病人的话，那就能解释的通了——也只有精神病人会不顾自己的孩子的前途，篡改孩子的高考志愿。
    不过精神病就该关到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等她正常了之后，再回想起自己祸害过的儿子，应该会愧疚的。
    他就说嘛，这个世界上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到底是少数，戚妄的命也不会那么惨，就遇到一个不爱他的妈妈。
    张茹芬过去那么多年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总不会突然就跟中了降头似的，恨上了自己的孩子。
    “还有李老师，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我的工作已经有着落了，如果申请通过的话，我的生活会变得比现在更好一些，过了这么多年，我也长大了，想清楚了，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了，你相信我，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放心吧。”
    看着戚妄那笃定的模样，李昌德原本提起来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他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戚妄放在被子上的手。
    “戚妄啊，老师对你其实抱着很大的期望，我希望你的人生一片光明坦途，希望你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我知道你是一个那么有才华的学生，哪怕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想让你过得越来越好，我相信你，只要你肯努力，你的才华迟早会绽放出来的。”
    李昌德对戚妄的好是毫无保留的，他其实并不指望着从戚妄的身上获得什么回报，不过是因为一片爱才之心罢了，他不忍心看到那么天才的孩子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才会用各种方法让他的人生重新回到正轨上。
    一次选择错误并不可怕，人人都可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你从错误的道路上回到正轨上，总归是会走出一条康庄大路来的。
    戚妄接受了李昌德的好意，并且透露了一下自己未来的打算，因为戚妄说得很认真，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条理分明，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看李昌德的样子，他似乎是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李昌德做过手术的时间并不长，精力其实有些不足，但是因为戚妄过来的缘故，他的精神上下起伏比较大，也就导致整个人变得更加疲倦了，此时的他强打着精神陪着戚妄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恹恹的，但是这个倔强的小老头仍旧不肯合眼，仍旧强打起精神跟戚妄说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减免了，而他也十分怜惜这个可怜的孩子，自然想要跟他多聊聊天的。
    不过戚妄可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他看得出来李昌德已经很疲倦了，便没有继续跟他聊下去，而是找了借口告辞离开。
    “李老师，你刚做过手术，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我今天就不继续打扰你了，等下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见戚妄如此，李昌德点了点头，跟戚妄聊了这么一通之后，他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然后朝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你还是别来看我了，你没混出名头之前还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看着你就心烦。”
    戚妄知道李昌德说这话就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已，他笑了笑，顺着李昌德的话说了下去。
    “李老师，你放心就好，我要是不闯出什么名头来的话，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就等着我带着辉煌的履历来见你吧。”
    “好小子，老师我就等着你出人头地后来见我。”
    李昌德笑了起来，示意李霄文送戚妄离开。
    二人离开病房之后，李霄文拍了拍戚妄的肩膀，想了想还是说道：“咱们做孩子的也不一定非要听从自己父母的安排，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做主的，你把自己的人生全都交在别人的手中，又怎么能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为你的人生负责？”
    戚妄点头，表示受教了。
    “小李老师，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霄文笑了笑，说道：“你不要嫌弃我多嘴就好，我只是觉得可惜，你当年的成绩那么好，要是我考那么好的成绩，我爸估计会敲锣打鼓地宣传得满城皆知，我要是不去上学，他都能打断我的腿。”
    所以这才是正常父母的打开方式，你的父母不正常。
    李霄文的隐藏意思戚妄get到了，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谢过了李霄文的好意，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便分开了，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病房之中。
    戚妄回去的时候张茹芬还没有清醒过来，戚妄觉得她如果醒过来的话，估计还会闹上一通，而戚妄懒得跟她多演戏，直接找了护工来守着张茹芬，而自己则坐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