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妄大约猜到了戚笑笑要说什么,这孩子的性格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坚韧。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没有这种坚韧的性格，她也无法在薛晓羽这么多年的磋磨下坚持下来。
    “你说,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爸爸,爸爸会为你做主的。”
    戚妄面含鼓励地看着戚笑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戚笑笑有些害怕,因为太过于紧张，她的小手搅在一起,整个人显得十分不安，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不说的话，可能她就没有机会说了，想到这里，戚笑笑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开口说道。
    “爸爸,阿姨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然而小姑娘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鼓足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后,戚笑笑想起了曾经被薛晓羽支配的恐惧,她想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储藏间,想到薛晓羽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小脸瞬间变得一片惨白，她内心里充满了惶恐，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戚妄的表情。
    虽然爸爸说可以对他说这些事情,可万一爸爸不相信她呢？
    万一爸爸找阿姨来询问呢？万一，万一等爸爸不在的时候阿姨又欺负她了该怎么办？
    她不想再被关进那黑暗的储藏间了，那里面有会吃人的怪物，如果她被关进去，一定会被吃了的。
    戚笑笑越想越觉得害怕，难以言喻的恐惧感静静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戚笑笑的所有反应都被戚妄看在眼中，见小姑娘不过说了一句薛晓羽对她不好，就吓成了这个样子，戚妄的心里很不好受。
    这孩子真的太可怜了，薛晓羽留在她心里的阴影太重了，她已经成了戚笑笑心中的噩梦，如果不尽早拔除掉这个噩梦，这孩子怕是要永远生活在恐惧之中了。
    想到这里，戚妄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了戚笑笑的身边，他伸出手将戚笑笑搂在了怀中，温声说道：“别怕，爸爸相信你，只要你说的，爸爸都会相信。”
    戚笑笑仿佛在冰天雪地里面独自走了很长时间的旅人，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戚妄出现了，将她从这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地狱里面拉了出来。
    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戚笑笑觉得自己冻僵的血肉慢慢地回暖了，她咧开嘴巴，想要笑，可是泪水却顺着面颊滚滚滑落下来。
    她盼望了那么久，希望爸爸把她解救出来，她相信爸爸一定会来救她的。
    过去的爸爸只是忙，没有时间来救她，并不是不喜欢她，讨厌她，等到爸爸不忙了，就会来救她了。
    现在她的爸爸不就来救她了吗？
    小姑娘的情绪不太稳定，这样子的她去上学并不合适，戚妄考虑了一下，干脆打电话给她的老师，给戚笑笑请了个病假。
    值得一说的是，原主的手机通讯录里面有很多的电话号码，同事的，朋友的，亲人的，病人的，可是却没有戚笑笑哪怕一个老师的联系电话。
    在戚笑笑的学习生活里，他仿佛神隐了一般，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如果不是戚笑笑还记得老师的电话，戚妄连请假都没法请。
    而戚笑笑的老师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陌生男人的声音，显然是不相信他真的是戚笑笑的爸爸，她问了很多关于戚笑笑的事情，最后又有戚笑笑的作证，她才相信了戚妄真的是戚笑笑的爸爸。
    那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女老师，挂断电话的时候她跟戚妄说了一番话。
    “戚先生，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但是不管再忙，也要多关注一下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了。”
    戚妄虚心接受了对方的批评：“好的，谢谢你张老师，我以后会注意的。”
    戚笑笑一直在戚妄的身边，张老师的话她也都听到了，等戚妄挂断了电话，她急忙开口说道：“爸爸，我没有跟张老师说过爸爸的坏话，我知道爸爸工作很忙的，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这小姑娘真的懂事到让人心疼，这么大点的小孩子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懂事的。
    戚妄伸出手摸了摸戚笑笑的头，轻声说道：“你们老师说得对，过去的我对你的关注太少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你也同样重要，我是你的爸爸，可是我却没有尽到做爸爸的责任，对不起，爸爸错了，爸爸以后会改，你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保证，以后爸爸会在你的身上放更多的注意力，爸爸会加倍地疼爱你。”
    戚笑笑怎么也没有想到，戚妄会向她道歉。
    爸爸怎么会向她道歉呢？
    “爸爸，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爸爸只是工作忙，我自己可以的，没关系的……”
    戚笑笑像是被吓到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张开双手抱住了戚妄。
    “爸爸，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的，爸爸只是工作忙而已……”
    戚笑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从前便是靠着爸爸爱她这个信念撑下来的，现在爸爸亲口告诉她，他是爱自己的，戚笑笑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的不甘心。
    爸爸爱她，真好。
    请过假后，戚笑笑今天不用再去上学了，不过戚妄今天还是要去上班的，他想了想，打电话去了医院，给自己请了一天假。
    听到劳模一样的戚妄要请假，科主任关切地询问了戚妄一番，毕竟戚妄的业务能力很强，科主任很欣赏他，见从来都没有请过假的戚妄请假，科主任还以为他出什么事情了。
    “主任，我没事，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好的，我明白了……”
    跟科主任解释完了后，戚妄挂断电话，整理了下情绪后，便去了戚笑笑的房间。
    父女两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准备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原主死了之后跟在薛晓羽的身边，才从她的话语之中知道了戚笑笑曾经都遭遇了些什么，不过薛晓羽也不会把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全都说出来，总归还是有些遗漏的。
    现在戚妄就坐在戚笑笑的面前，鼓励她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
    很多事情如果一直闷在心里不说出来，那伤口就会一直存在，而那些被闷起来的伤口不会有愈合的那一天，只会烂得越来越大，最后将整个人都吞噬掉。
    只有把伤口打开，剜掉腐肉，重新包扎上药，这些伤口才能有重新愈合的那一天。
    戚妄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彻底底地剜掉戚笑笑身上的那些腐肉。
    “笑笑，告诉爸爸，薛晓羽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放心地说出来，爸爸保证，她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了。”
    戚笑笑见状，鼓足了全部勇气，把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
    虽然这些年戚笑笑被薛晓羽养得胆小怯懦，不过却并没有被彻底养废了，其实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学习成绩在班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说起过去的事情并没有颠三倒四地说，而是从薛晓羽进了家门之后开始说了起来。
    “一开始阿姨对我确实很好的，不过后来阿姨有了航航，对我就变得差劲儿起来……”
    哪怕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可在说起薛晓羽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时，戚笑笑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她不给我吃饭，天天骂我，只要家里有什么事情，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她全都会怪在我的身上……”
    害人精，赔钱货，不招人喜欢的讨债鬼……薛晓羽骂人的话就没有重样的，戚笑笑就这么生活在她的语言暴力下，一天天地就这么熬过来了。
    当然有时候薛晓羽也会停止骂人，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对戚笑笑好，而是用另一种让戚笑笑更加无法忍受的方式对待她。
    “有时候她会无视我，把我当成空气一样，就像是家里没有我这个人一样，而这个时间根据她的心情好坏决定，如果正好赶上爸爸去进修，那她一个月不理我也是正常的……”
    薛晓羽照顾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戚笑笑说了很多，都是薛晓羽曾经对她做的事情，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并没有哭，虽然身体因为回忆起那些灰暗的记忆而忍不住颤抖着，可是她还是坚强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一说，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到将一切都说完了后，戚笑笑抬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戚妄，嘴角努力向上勾起，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爸爸，你别难过，那些都过去了，其实我没关系的，我很高兴，真的，我没有骗你，阿姨不喜欢我，真的没什么的，只要爸爸喜欢我就好，只要爸爸爱我，不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我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哪怕阿姨不喜欢我，哪怕她欺负我，都无所谓的，真的……”
    看着这个明明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却仍努力朝着他笑着的小姑娘，戚妄的心里有些酸涩。
    原主的记忆里面其实并没有太多戚笑笑那些悲惨遭遇，他知道薛晓羽对戚笑笑不好，知道薛晓羽设计让他误会戚笑笑想杀了戚远航。
    可是他并不知道戚笑笑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难怪才十岁的戚笑笑会选择从十三楼一跃而下，难怪戚笑笑会化作厉鬼杀了原主。
    遭受了那么多年非人折磨的戚笑笑的精神支柱就是爸爸对她的爱，她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她的爸爸，哪怕爸爸对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她也不愿意离开。
    但是原主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决定，却成为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在爸爸的心中，她什么都不是，原来她是可以随意被抛弃的孩子。
    爸爸不爱她。
    戚笑笑终于认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最后才会用那么决绝的方式自尽。
    戚妄很庆幸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戚笑笑的身边。
    他会让这个可怜的没有被世界善待过的女孩子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戚妄将戚笑笑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满怀愧疚地开口说道：“对不起，是爸爸做的不好，爸爸没有发现薛晓羽做的那些事情，是爸爸的错，笑笑，爸爸对不起你。”
    戚笑笑的眼中沁出了泪水，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她能感觉得出来，爸爸是真心觉得对不起她的。
    虽然爸爸做错了事情，但是她不会责怪爸爸的，只要爸爸爱她就好。
    父女二人拥抱了一会儿后，戚妄便放开了戚笑笑，他去卫生间拧了一块毛巾，仔仔细细地擦去了她脸上泪痕。
    “笑笑，爸爸会跟薛晓羽离婚，她以后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了。”
    戚妄将自己做出的决定告诉了戚笑笑。
    当听到戚妄说要跟薛晓羽离婚的时候，戚笑笑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戚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爸爸要跟阿姨离婚？真的吗？
    从天而降的喜讯将小姑娘整个人都给砸晕了，然而开心过后，很快她就想到了比较现实的问题。
    “你跟阿姨离婚了，那航航怎么办？”
    戚笑笑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她知道戚妄的工作性质，也知道当初戚妄是因为想要人来照顾她所以才选择跟薛晓羽离婚的。
    那如果他跟薛晓羽离婚了，航航怎么办？
    虽然薛晓羽对她并不好，可是她对爸爸却不错，航航也照顾得很好，其实爸爸不用为了她离婚的，只要爸爸爱她，她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小姑娘的心思全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让人一眼便看穿了，戚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知道她的顾忌是什么，于是便说道。
    “爸爸决定辞去工作，专心照顾你们。”
    戚笑笑愣住了，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可是爸爸不工作的话，我们怎么生活下去呢？”
    虽然戚笑笑年纪小，但是也知道金钱的重要性，薛晓羽经常说爸爸要赚钱养家，让她不要去麻烦爸爸，说如果没有爸爸工作赚钱，他们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
    年幼的戚笑笑相信了薛晓羽的话，她觉得如果爸爸辞职不做了，那家庭生活肯定会影响。
    戚笑笑不怕吃苦受累，可是她不想爸爸也跟着吃苦，而且爸爸有多热爱他的职业，戚笑笑心里也一清二楚，她不愿意戚妄为了她而放弃他的工作。
    小姑娘操心的要命，一心一意地劝说着戚妄，让他不要动辞职的念头。
    听着小姑娘的碎碎念，戚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笑笑，谁跟你说没有了工作爸爸就没钱了？其实爸爸有很多钱，即便不工作，也完全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了，更何况爸爸只是说辞职，没有说不工作，我只是想换一份更加轻松的工作，这样我就有更多时间陪你们了。”
    听到戚妄这么说，戚笑笑方才放下心来。
    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那离婚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都听爸爸的。”
    别看小姑娘现在活蹦乱跳好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但是戚妄知道，她心里的伤口并没有那么容易愈合，他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让戚笑笑恢复过来，不过戚妄并不着急。
    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慢慢来，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帮助她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