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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柠衣袖下的十指,握紧了手中绣帕,耳边都是人们的夸赞。
“小将军可真了不起,六征西蛮,战功无数,而且今年堪堪二十三哪,真是少年英才!”
“可不是么,八、九岁就跟着南宫老将军在军中摸爬滚打,虽年轻,可也打了十多年的仗了!”
“小将军神勇无敌,当年万人之中取敌首,可真是扬我大兴神威!”
“南宫家世代为国尽忠,说是我大兴的守护神亦不为过罢!”
姜柠闭上了眼睛,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她的子正哥哥,今年二十三,却还未娶妻。别人问起,他说,君子于世,当先立业后娶妻,又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她知道,他在等她长大。
可她好不容易长大,没等到媒婆上门提亲,却先等到了入宫应选的命令。
几乎是头天皇帝令她入宫,第二天太后便发来了召令。
她慌了神,和父亲哭诉,可是木已成舟,没人敢抗旨不遵,何况还是皇帝与太后的两重旨意。
她偷跑去找南宫棠,哭求南宫棠带她走,南宫棠拒绝了。也是他的拒绝,她心灰意冷,老老实实入了宫,后面才会被祁景轻易欺骗。
她曾怨过南宫棠,可是也知道,他是对的。她年少冲动,他却明白,一走了之的办法行不通。南宫家和姜家的上百口人命,祖上的荣辱,都系在他们身上。
可也是因他的拒绝,所以他一心赴死的时候,才会说,“我对不起她……我该死……”
那是多么深的内疚。可他,从来不该死啊!
姜柠用力抿紧了唇,克制自己的情绪。计划刚刚开始,现在万不是露陷儿的时候。无论如何,现在她是后妃,他是男臣,而这里,是众目睽睽。
逐渐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铠甲撞击的叮叮声传来,很快,人们的声音陡然喧嚣,姜柠知道,南宫棠已近了,便吩咐浅绿令车夫让路。
赶车的小太监把马车停到一边。
另一边,穿着银白铠甲的南宫棠渐行渐近。他打头,身后是十来位有品级的将士,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
一行人仿佛一个整体,每一个都姿态挺拔、神态凛然,威风得令人心折。两旁的百姓欢呼起来,“南宫将军!”“南宫将军!”
姜柠听着那欢呼声,想象着南宫棠万人之中荣光万丈的模样,只觉得想落泪,可是,不能。
南宫棠认出了皇宫的马车,和那赶车的小太监,勒停了马。身后的人也都整齐划一地停下。
那小太监是个机灵的,笑嘻嘻朝南宫棠行礼道,“恭喜南宫将军得胜归来,您贵人事忙,还请先行。”
南宫棠只轻轻扫了眼马车,分辨不出是哪个宫的贵人。既然是微服出宫,他也不该点破。于是他垂了眉目,略低了头,拱手行礼,“多谢。”
他嗓音清冷低沉,却独有一股气质,令人不敢冒犯,无法忽视。
行礼过后,他挥动马缰,目不斜视地从马车旁擦身而过。
那一刻吹起了风,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姜柠看到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白铠甲,侧脸清俊冷肃,就那样从她的马车边行过。
她被选为秀女之后,南宫老将军担心南宫棠伤心之下惹事,干脆让他出去打仗,这一去,便是半年。
可于她而言,却是生离死别的距离。
姜柠低眉忍泪。
他终于,回来了。
两方人马短暂地相逢,又很快错开。姜柠的马车继续朝家的方向驶去。
姜清书八品文官,一年能上朝的日子屈指可数,本在礼部当差,听说女儿要回了,当即告了假回家,在门口迎接。
远远见到马车驶来,他下了台阶,跪在地上,给贵人行礼。跪下去的一瞬,便是老泪纵横,花白的胡子跟着打颤。
姜柠从马车上下来,见身形清瘦的父亲给自己磕头,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了。
等到了厅堂,姜柠又以女儿之礼,给姜清书磕头,想到上辈子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姜柠泪落如雨。
父女两哭了一阵,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彼此问候各自的近况。
有浅绿在场,姜柠也没说别的话。预备私逃出宫的事太过重大,须得仔细谋划,急不得,说早了只会让父亲担心。因此姜柠只道,“皇上温柔,十分宠爱女儿,给了女儿许多恩典。女儿过得很好,请父亲放心。”
“那便好,你过得好,为父便心安。”姜清书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心下却是苦涩。他从未想过荣华富贵,也不奢望女儿如何风光荣耀,只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一生平安顺遂。
和南宫棠有缘无分,姜柠的伤心他看在眼里。而这入了宫,后宫佳丽众多,皇上的宠爱又能有多久?
不过一个美人,总归是个妾,上头还有娘娘贵人压着,宫里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姜清书心里充满了担忧,却不敢说出来吓着女儿,只道,“你这车马奔波,想必累了,便去你从前闺房休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