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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

      小猫儿原本还能勉强忍住滴水不沾,可等那冰镇过的绿豆汤被端上来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而且方啼霜仔细想了想,他从前只听说种子浇水能活,却没听说过浇绿豆汤能活,可见这碗绿豆汤他是可以喝的。
    于是他便试探着探了探舌头,在尝了一口之后,更是再忍不住了,呼噜呼噜便将那碗绿豆汤都喝了个干净。
    裴野原本看这小猫儿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又见那瓷碗都被他舔干净了,于是便笑道:孤就说了,金尊玉贵地养着他,哪里还能养出那么大的毛病来,原来是养的嘴刁了,不肯喝清水,还要喝有滋味的才成。
    第五十四章 你裴野显得有些吃惊,放肆!
    方啼霜很怕自己夜里又口渴, 于是今日早早地便睡下了。
    因着这天气愈来愈热了,小猫儿入睡前倒是乖乖在肚皮上披了一层薄毯, 可睡着睡着,那块薄毯便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半夜里小猫儿忽然觉得冷,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却发现身上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感觉四肢莫名比睡前要沉了许多,而身下硬邦邦的, 不像是睡在他软乎乎的猫窝里。
    !下一刻,他便立即反应了过来,不是这手脚忽然变沉了,而是他又变成人了。
    他心慌意乱地从地面上翻身爬了起来, 好在眼下寝殿内也熄了灯, 半夜三更的, 殿内几乎一丝光亮也没有, 裴野就算是睁了眼,也不太能看清他。
    于是很快他便轻手轻脚地朝着皇帝平时挂衣裳的地方摸了过去,这会儿他活像是后背上也长了眼睛, 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便要停下来往后瞧瞧。
    方啼霜的心跳在耳边逐渐放大, 简直比那树上的知了虫还要聒噪, 可那龙床上却一丝动静也没有,这让他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从而盖住了那头的声音。
    他很顺利地来到了衣架边上,却发现本应挂在上头的那套衣裳不见了,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旁边那只巨大的木箱。
    可那木箱的盖子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方啼霜抬起来有些吃力, 而这箱子也很不给他面子,抬到一半的时候,它忽然咯吱地叫了一声。
    那声音其实并不大,可放在这空旷安静的宫殿里,便显得有些刺耳了。
    他睁大了眼睛,一颗发抖的心差点就要从喉口蹦出来了,可即便是他不慎弄出了这样的声响,龙床上的人竟然也没有半点反应。
    难道今日裴野睡死过去了?
    方啼霜觉得有些不太可能,毕竟他平日里就是磨磨牙,喵出几声梦话,都能把床上把觉浅的人给惊醒了。
    当然,他其实也没有亲眼见到过,只是曾经在睡醒后听见裴野抱怨过几句。
    方啼霜顾不得那么多了,若他动作再不快点,一会儿裴野真被他吵醒了,不仅会瞧见他赤身裸体的模样,而且还会看见他身后垂着的那根猫尾巴。
    今日在观景台上,他点头坦白乃是为了救阿兄,那是不得已的事,虽然裴野也没有因此就要打他杀他,但方啼霜认为,只是听见和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
    如若他真瞧清了他这一怪异的模样,皇帝未必不会把他当成是妖怪来看待。
    方啼霜从那衣箱里随手扯了套衣裳穿上,好在收拾衣箱的宫人们很仔细,每套衣裳都是叠放在一处的,因此他也不必费心在箱子里去翻找那些配件。
    不过裴野的衣裳对他来说着实是太大了,下裳拖地不说,连袖口也要抖上好几抖才堪堪能露出手来,实在是不怎么合身。
    他就拖着这样大的衣裳,轻手轻脚地往龙床的位置摸了过去。
    眼下他的眼睛已经全然适应了黑暗,越靠近那龙床,便越觉得奇怪
    那床上的被褥似乎是叠好的,裴野并没有睡在床上。
    方啼霜正怔愣着,忽闻外头有宫人提灯进殿,他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惜那人脚程太快,没一会儿就过了屏风,方啼霜正想往床底下躲,却听那人惊呼了一声,是戚的声音:谁?出来!
    他先是提灯照了照床尾的那只猫窝,他是被裴野遣回来看那小猫儿睡得如何的,原以为只消回来替那小猫主子掖掖被角,却不料那只狸奴竟直接消失不见了。
    方啼霜仍保持着上半身钻进床底,下半身还露在外头的姿势,看起来就是顾头不顾腚的藏法。
    戚椿烨很知道这小郎君对皇帝的特殊之处,而且,小猫儿忽然不见了,他回去也没法交差,不如就把这方啼霜带去面圣也好。
    欸,小郎君,可别再往那床底下去了,戚椿烨提灯走到了他身侧,轻声哄劝道,那里头多脏呐,而且圣人在外头等您呢,可别让圣人等急了。
    方啼霜心里一紧,心想裴野在等他?他怎么就神通广大地知道自己变成人了?难道他在方才出去前就看见了?
    戚椿烨见诱哄不成,于是稍冷了冷声:郎君若是不肯听话,那老奴只好去唤苏将军进来带您去面圣了。
    方啼霜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就顺坡而下,有些狼狈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戚椿烨倒是很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双合脚的靴子,又请他把身上那套皇帝的朝服换了下来。
    若换了别人,误穿了这样逾制的衣裳,押下去处死了也是该的,但无知者无罪,而且戚椿烨知道皇帝未必会在意这个,只让他换下便是了。
    殿外,露台上。
    裴野忽然听见脚步声,也并不抬头看,只是淡声开口问了句:怎么去的这样久?
    然而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回来的不只有戚椿烨一个,身后还多了一个他并不熟悉的脚步声。
    圣人,奴婢方才回去瞧过了,小猫主子并不在窝里,殿里只有这小郎君一人,戚椿烨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然后又道,要奴婢去嘱咐苏将军去寻一寻吗?
    不必劳动他,皇帝支起身子,而后看向那低着脑袋的方啼霜,紧接着又对戚椿烨道,你先退下吧。
    戚椿烨颔首应道:是。
    等他退去了,裴野复又躺下,然后神色懒懒地提醒他道:旁边还有一架躺椅。
    方啼霜一开始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先是往皇帝旁侧那台躺椅上一坐,然后才略有些僵硬地躺下了。
    方啼霜。裴野忽然开口道。
    方啼霜徒然被连名带姓地叫了这一声,吓得他差点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怎么先前孤看着你时,你便连一回也不肯变,裴野缓声道,倒是专挑孤不在的时候变。
    方啼霜很小声地回答道:这是巧合,而且我变人也很可怕的,会吓到你陛下。
    裴野有些好笑:怎么个可怕法?孤倒想亲眼瞧瞧。
    方啼霜突然侧过脑袋,不再回答他了。
    如果他忽然见着清宁宫那只犬爷变成了人,身上还生了一对狗耳朵和一条狗尾巴,哪怕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肯定还是会被吓到。
    所以方啼霜以己度人,认为裴野不可能会不害怕。
    好在最近几次变人,他倒是能控制住耳朵和尾巴其中之一了,只可惜藏好了耳朵,尾巴就收不回去,而收起了尾巴,耳朵便又冒出来了,按下葫芦浮起瓢,实在做不到两全其美。
    因此他还是觉得先藏耳朵最要紧,毕竟尾巴能用衣裳挡住,而那猫耳朵却不能。
    方才睡着了他还不觉得,如今在这躺了一会儿,方啼霜忽然觉得口又渴了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嗓子就干得都快冒烟了。
    他手左边的桌案上就摆着一盘冰镇过的葡萄,看上去还在冒着丝丝凉气,葡萄旁便是一壶沉在冰水里的茶汤。
    方啼霜忍不住便多往那儿看了两眼,然后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
    裴野半闭着眼,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便道:想吃就自己拿。
    方啼霜下意识摇了摇头,而那只小手已经身不由己地爬了过去,他只吃葡萄,又不喝水,想必也不会催发肚子里的那堆瓜籽。
    没过一会儿,那一碟子的冰镇葡萄便都消失不见了,因为怕被裴野说,所以方啼霜还很克制地在那碟子中央留下了最后一颗葡萄。
    裴野转过来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还知道给孤留一颗呢,挺慷慨。
    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方才他嚼葡萄的时候太猴急,不慎咬碎了几粒葡萄种子,才刚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刚刚用舌头轻轻一舔,竟然就把那颗乳牙给舔掉了。
    裴野见他突然面露惊悚之色,有些奇怪,于是侧过身问他:怎么,噎着了?
    方啼霜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往地上吐了一口什么。
    皇帝凑过去瞧了一眼,借着明朗的月光看清了地上那是一小摊血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这小奴吐血了。
    紧接着他又注意到了那一小块血迹里还夹带了一颗小乳牙,便顿时明白过来了。
    他是明白了,而方啼霜却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是掉了牙,还流了血,想必是肚里那株瓜苗很顽强地发了芽,正在偷他身体里的养分呢!
    掉颗牙而已,你又哭丧着脸做什么?
    方啼霜很想驳他一句,你知道什么?可裴野才刚请他吃了那么香那么甜的葡萄,于是他收敛了一点,只闷声道:我就要死了,我怎么还能开心起来?
    裴野面上微微一愣,然后勾着嘴角笑:怎么就要死了,就为着这一颗牙和一口血?
    还不是你要请我吃什么寒瓜,方啼霜莫名有些郁闷,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了点哭腔,只听他悲伤地控诉道,也不早告诉我那瓜籽不能吃,我吃了那么多瓜籽,还不小心喝了一点水,那肚子里寒瓜种子可不就发芽了吗?
    裴野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他原本还不明白那小猫儿为何会突然憋着不肯喝水,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便顿时了然了起来。
    方啼霜心想自己都这样惨了,裴野竟还笑得那么高兴、那样没人性,不由得便悲从中来,鼻尖一酸,眼眶里便又开始下雨了。
    皇帝忽然见他低头在那里搓眼睛,好容易才忍下笑意,起身有些僵硬地顺着他的背:好啦,上午那是孤诓你的,谁知你竟会信得这样真。
    你不要哄我,方啼霜抽抽搭搭着说道,我连牙都掉了一颗了。
    裴野有些不解:这掉牙和那寒瓜籽又有什么关系?
    方啼霜于是便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心里的猜想和裴野说了说,不料皇帝听了他这一番说辞,面上的矜持便再也挂不住了,偏过头去就开始笑。
    原本还哭的稀里哗啦的方啼霜顿时炸了毛,也顾不上擦眼泪了,连声道:我都要死了,你还笑话我,你到底是不是人
    皇帝是真没见过这样单纯、这样傻的人,闻言倒也没生气,还很好心地问他:你不是还有好些个兄弟姊妹么?你就没见他们掉过乳牙?
    舅母说他们是要换牙了,和我怎么一样?方啼霜心里的那根轴一时还转不太过来。
    可不就是要换牙吗?裴野又笑了笑,你这是要长大了。
    方啼霜趴在那兀自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裴野诓骗了,而且还被他骗得惨极了!
    他一想通,便觉得怒气难耐,先是咬牙切齿地拎起桌案上的茶壶,直接把嘴对着壶口牛饮了大半壶,这才堪堪解了渴。
    紧接着他又转身朝向裴野,然后没轻没重地在那小皇帝的身上戳了一拳,小孩儿的力道,本来也不怎么重,更何况裴野自幼便风雨无阻地练剑以锻体,这么一拳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挠痒痒。
    你裴野显得有些吃惊,放肆!
    他倒不是因为真被方啼霜这一拳打痛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真敢对自己动手,这简直是太不知道死活了。
    方啼霜心里并不解气,还一脸委屈道:你害的我一整日都不敢喝水,揍你一拳怎么了?
    他嘴上这样委屈,其实心里已经虚了,方才那一下是他气急了没忍住,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挺有理,所以嘴上也不肯甘拜下风。
    不过他的屁股已很识相地离了那躺椅,随时准备要跑路了。
    第五十五章 你凑过来,我悄悄和你说。
    裴野自认为自己是有着极高的涵养, 才没与这小奴一般计较。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方啼霜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起身, 而后蹬蹬蹬地窜出去了挺远。
    你做什么跑?裴野没好气道,给孤滚回来!
    方啼霜方才锤人的时候倒是很有气势,这会儿却全然变了个模样,怂兮兮地朝他这里喊:那您说好了别打我,也别叫别人来打我,我也不想去刑司。
    皇帝冷声反问:怎么只许你打孤了?礼尚往来的道理你不懂么?
    方啼霜忖了忖, 认为他说的有点道理,于是委曲求全地往回走了两小步,然后怯声道:那你要轻点还手,我刚刚打的也不重呢。
    你怎么知道不重?
    他这么一问, 方啼霜忽然也有些不太确定了,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方才那一拳过去, 那小皇帝既没哼哼, 面上也不见痛苦之色,怎么会真打重了?
    可裴野问完那一句便不说话了,他顿时有些心虚, 于是又一步一顿地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那您要打我板子吗?方啼霜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怕疼, 最多只能忍一板子,唔半板子行吗?
    皇帝从未见过敢这样和他讨价还价的人,但见他那一脸很为难的模样,不由又觉出几分好笑来了:杖刑都是从整十罚起,最少也要罚十板子, 哪有只罚一板子的道理?
    啊?方啼霜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打他那一拳了, 只轻飘飘的一拳, 却要换来一顿板子,这怎么想也不值当,那不然还是您还我一下吧,就别劳动刑司的公公们了,都这么晚了,他们肯定都睡熟了。
    可以。裴野点了点头,紧接着便作势捏紧了拳头,像是要忽然发狠,而后一拳垂死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