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枕
八月未央,前两日的雨刚落完没多久,放了两日晴,今夜就又下起来了。
所幸?新换上的床单今天才晒过,闻起来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林韶被宴朝圈在怀里,枕着他的胳膊,他的一只手从林韶的脖颈处穿过去给她当枕头,小臂微微收拢,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跟她放在小腹的手十指相扣。
这是个很明显的圈禁的姿势,但是他的手放得很松,留给林韶的空隙也大,并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这几日宴朝都是搂着她这样睡,被少年抱在怀里,薄薄的脊背抵着他的胸膛,安静的时候甚至错觉能听见他的心跳,这种感觉并不坏,林韶怕折腾,也就随他去了。
宴朝睡不着,在轻轻摩挲她的指根。
他的手指很长,指腹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嫩滑,他是一个高大的,正值青春的少年,抓着林韶手的时候,甚至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在手里。
他摸到林韶手指上的茧,薄薄的一层,却是跟肌肤完全不同的粗粝。
向来粗心大意大大咧咧的宴朝第一次有些难过,好像心都被外面落的雨砸穿了,垂下来的眼睛里露出心疼的情绪。
她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
一开始宴朝觉得林韶很厉害,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很好,他因为她的好喜欢她,现在又心疼她的好。
如果他能跟林韶换一换就好了,让她高高兴兴的长大,他来替她吃苦,反正他是男孩子,多吃点苦头也什么——
宴朝小心翼翼的揉了揉林韶的手,低头把脸贴在她温凉的后颈轻轻地蹭她。
宴朝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又很快平复下来,他搂紧林韶,信心满满地想不过现在没事了,以后有他在林韶身边,肯定不会再让她吃一点苦,流一滴眼泪。嗯,床上不算,他还挺喜欢看林韶被自己操哭的。
——总之就是让林韶跟岁岁都过的很好,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林韶。
想到这里他又喜滋滋地乐起来了,想着南城的哪家店做得菜会合林韶的口味,哪家珠宝店拍卖行收藏的宝石最大最闪,还有之前女同学都讨论的什么流行的这个口红那个衣服包包鞋子什么的,等他回去了全都给林韶买回来,他老婆这么漂亮身材气质这么好,给她穿不得比这些丫头片子好看一百倍啊?
他越想心里越高兴,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见林韶穿着漂亮裙子温温柔柔地靠在她的怀里,还主动抱着他亲,说她好喜欢他。
“不睡觉吗?”
她声音清明,不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宴朝正沉浸在思绪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了,但却并不慌张——他充满了一种笃定的勇气,这种勇气的来源不得而知,也许是少年人对初恋的热切痴迷,也或许是夏夜的暴雨泼洒得太过于浪漫,令人不再畏惧新的朝日升起。
“外面打雷了……”
“害怕吗?”
“不。”
那怎么不睡觉?
林韶睡觉浅,被他蹭来蹭去的困意也消散了不少。
她并不挣开宴朝的手,那截纤细的臂腕后边,白棉的睡衣在睡梦中被卷乱了,露出半段平坦莹白的小腹——
宴朝的手盖上她的小腹,在她绵软的肚子上轻轻的,不带情欲的摩挲。
他贴紧了林韶,在她耳边悄悄说话:“岁岁好聪明,像你一样,我教她的一下午就全学会了。”
林韶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闻言轻笑了一声:“我以前教过她的,今天她在逗你。”
“啊?”宴朝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她今天欺负我欸?”
林韶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圆,好像一只小狗 。
于是她心情很好地用额头轻轻蹭了下他的下巴,温声说:“她很喜欢你的,想跟你玩,才会逗你。”
“……好吧。”看着小姑娘有一个很会顺毛的妈妈的份儿上,宴朝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一下。
他低头亲了下林韶的眼睛:“那下次她再欺负我,姐姐要帮我,我好可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教了岁岁一下午,嘴都干了,我还以为我教得很好呢——”
林韶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确实教得很好呀。”
她枕在少年的臂弯里,面对的地方正好是少年的颈窝,林韶轻轻吸了口气,闻到了少年身上清爽的青柠香。
明明是一样的沐浴露,在他身上就要更好闻一点。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宴朝得意地挑了下眉,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其实岁岁真的很聪明,我小时候才没有她这么好。”
“是吗……”林韶笑了笑,很给面子地靠过去听他说悄悄话。
“对呀。”宴朝难得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我从小就皮实,一大家子没一个能管得了我的,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在闯祸捣蛋,好不容易被哄着上了幼儿园,然后一整个学校的男生都被我收拾过。”
林韶温吞地微笑起来:“怎么从小就爱欺负人。”
并不是责怪的语气,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在这样暧昧而朦胧的雨夜,她的态度也变得亲昵自然起来。
宴朝吸了口她身上甜润的香气,跟她贴得更近,理直气壮的说:“那是他们招惹我的——反正我从小到大一直不怎么听话,除非在我哥身边。”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起来,又露出那种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用脸颊蹭着林韶柔软的鬓发:“我还有个比我大十一岁的哥哥,我从小就怕他——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也不是,这个家他好像都不太喜欢,我出生的时候他在国外,后来回国也很少回家……”
林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不喜欢哥哥吗?”
宴朝耷拉着脑袋,长长翘翘的睫毛盖下来,流露出一点失落懈怠的模样:“没啊……所有人都很喜欢哥哥,你不知道我哥有多厉害,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个这么优秀的哥哥。没有人不喜欢我哥,我也,我其实也挺喜欢他的,但是他很少跟我说话……”
“别这样想——”林韶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尽量将视线放在他脸上,脑中思考着合适的措辞:“嗯,或许,他也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
却不想宴朝实在是太好哄了,甚至不用她安抚,他自己就能想到合适的理由。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弯起眼睛笑,琥珀色的瞳孔被窗外的电光照得发亮:“我也觉得我哥其实对我挺好的,每次我一说没钱了他就给我打很多钱——”
他被安慰到了就好。
林韶顺着他的话点头,听到宴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叫她。
“姐姐……”
“嗯?”
“岁岁,不用上幼儿园吗?”
林韶轻声回答:“镇上没有幼儿园,这里的小孩都是直接上的小学。”
荷水镇被几座大山拢在一起,?设施条件都很差,镇上没有幼儿园,连小学也一共只有两个老师在教,中学的条件倒是因为有上面拨下来的款项跟师资要比其他的好一点,林韶就是在中学当老师。
宴朝没出声,用嘴唇?一下一下慢慢蹭着林韶的耳朵,直到她被蹭得痒了,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他才开口说:“但是还是有必要去上的对吗?姐姐肯定不是想让岁岁一直待在这里的——”
真正动起心来宴朝反而有些谨慎起来。
离他开学只剩下几个星期了,估计再过些天就有人过来接他,但他现在还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劝说林韶跟他一起离开,他摸不太准林韶的心思,哪怕是靠自己,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却甘愿守着女儿留在这个小乡镇里——所幸还有岁岁作为突破口。
宴朝小心翼翼地琢磨着合适的措辞?,连手心都下意识地出了点汗:“我知道南城有一家还不错的学校,办了很久了,那里的环境还不错,老师都挺认真负责的,很讨小孩子喜欢,在那里上学的小孩也都挺可爱的,不然的话……我是说,其实,能带岁岁去那里吗?”
宴朝心想那家幼儿园确实有好些年头了,他小时候就是在那里的,环境老师都不错,小孩可不可爱不知道,反正他不太喜欢小孩,但他的女儿要是在那儿上学那其他小孩不可爱也得可爱起来。
不知不觉他就以岁岁的爸爸身份自居了,这么一想宴朝心里还挺高兴的,平白多了这么大一个宝贝老婆跟女儿,他之前一直让岁岁叫他名字就是为了这个打算,不然叫什么哥哥把辈分打乱了可不行。
林韶并不知道他心里有的弯弯绕绕,但也的确低着眸子想了想,一直把岁岁留在身边确实不是个办法,她是可以教岁岁,但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确实不应该跟着她在这个小地方打转,多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
但,南城……
南城是个很大的城市,但消费水平太高,林韶当时考上了南城最好的大学,但最后还是在南城的隔壁市读的,听看宅的老爷爷说宴家的产业似乎有很大一部分就在那里。
“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吗?”林韶躺在少年的臂弯里,抬起脸来看着他。
少年的脸被幽凉的夜色照亮,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有种剔透的美丽,林韶看见他疏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飘飘地拂过夏夜,窗缝里吹进来夹带雨丝的凉风,少年下意识地把她抱紧,把温软的脸颊贴在了她的脸上。
“想……我当然想。”
他急于承认,舌头和牙齿几乎打了架,十七岁的少年人急切地低头想去吻她,柔软的嘴唇却差点撞上她的牙齿。
低沉的隆隆雷声从很远处传来,白日的暑热此时荡然无存,林韶棉白小衫下的手臂被沁得发凉,可是跟他贴近的地方却成片地烧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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