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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这美貌有何用 第89节

      洛阳令侧头瞧去,果真见天阴沉沉的,有雪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间或有雪花经由开着的门窗飘进停尸房。
    他们站在门口,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一些雪花。
    萧晟怔怔的,心想,怪不得这么冷,原来下雪了。
    可这也太冷了,仿佛有寒气从脚底生出,冻得他浑身血脉都在打颤,连手中的碧玉镯都拿不住,不小心脱手掉落。
    一旁的仵作一直留神注意着晋王。见此情形,他反应迅捷,匆忙矮下身子伸出双手去接。
    动作太急,不小心跪坐在地上,还好稳稳接住了碧玉镯。
    总算保住了这重要物事。
    “好险好险。”仵作长舒一口气,下意识仰头看去。
    有几片雪飘落在晋王头发间,或许还有一两片落在了他脸上。不然他眼角怎么会有湿意?
    门口寒风裹挟着雪花,冰冷得刺骨。
    萧晟心头惶惶,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她。
    没有头脸,看不出胎记,他凭什么因为一个碧玉镯,就认定这是她呢?
    肯定不是的。
    她一定是还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生活。
    可是她在哪里呢?为什么他找遍整个洛阳都找不到?
    “王爷,下雪了,您看这……”洛阳令试探着开口。
    萧晟缓缓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走到女尸旁边,一寸一寸,认真细看。
    尸身肿胀腐烂,看不出原本特征。但依稀能看出来,此女身形修长,与她相似。
    戴镯子、染蔻丹,应该是个爱美的女子。
    纤纤也染了蔻丹,是他失忆时,被她撒娇卖乖央着染的,就在他帮她修剪了指甲之后。
    他晚间还以此为理由,在床榻上肆意欺负过她。
    当时的欢愉甜蜜似乎就在昨日,而现在……
    电光石火之间,晋王感觉脑海里好像有一道光亮闪过。
    模模糊糊,一闪而逝。他想捕捉却捕捉不到。
    突然,他心念一转。
    这女尸指甲上染了蔻丹!
    他失忆时帮王妃染过指甲是不假。但她离京前假造路引时,是做男子装扮,还故意涂黑了面颊。
    既是如此,她肯定会把指甲上染的蔻丹除掉,绝不可能女扮男装还留这么大的破绽!
    假的,这具尸体肯定不是她!
    这个念头的生出让他顿时欣喜若狂,不由笑出声来。
    旁边的洛阳令与仵作等人不解何故,心内惊惧不已:“王爷……”
    然而下一瞬,萧晟就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或许她当时除去了蔻丹,到洛阳后又重新涂上了呢。
    毕竟她认为跟十九岁的他有夫妻之情,连离开都只带走碧玉镯和珍珠耳饰。
    以涂蔻丹为怀念,也不是毫无可能。
    这念头一起,他刚生出的满腔喜悦顷刻间又被冻结。
    反复怀疑,反复否定,一颗心浮浮沉沉,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这女尸就是纤纤。
    可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不是。
    所以他的卿卿到底在哪儿呢?
    是尚在人间,还是惨遭不测?她身上银钱够不够使?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下雪了,她有没有办法取暖?
    他这一生,还能不能重新见到她、拥有她?
    晋王心里充盈着无尽的后悔。
    其实细想起来,给她端茶递水布菜盛汤又能怎么样呢?闺阁内帷之事,有什么丢脸不丢脸?
    即便一直是他十九岁时的相处方式又能如何呢?
    她固然撒娇卖乖折腾他,可他难道一点都不受用吗?若真不受用,十九岁的他又怎会一再容忍?
    还有那十二个字,他一回想起来,就感觉心脏疼得难受。
    真被她拿捏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卿卿……”
    他想,他应该在发觉她离开王府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她的。
    或许那时候她还没有离开京城,他还来得及把她找回来,好好过日子。
    萧晟原本以为,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王妃,他是有感情,愿意跟她过一辈子。
    直到此刻,他才骤然意识到,他对她,哪只是动情了这么简单。
    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早就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个人。
    雪越下越大,很快地上就落了薄薄一层,且有越来越厚的趋势。
    此刻的宛城也在下雪。
    沈纤纤跟随昌平侯夫妇到宛城已有二十多天。
    那日在安阳城外,她假意答允,准备待他们放松警惕后,伺机离开。
    可惜这一路上机会并不好找。
    白天一路同行,夜里投宿在同一家客栈。想甩脱,哪会容易?
    尤其是昌平侯警惕心极强。
    沈纤纤只得先耐着性子,静待时机。
    昌平侯夫妇认定了她就是他们自幼走失的女儿,嘘寒问暖,关怀异常。
    栖霞郡主每到一家客栈,就亲自下厨,做了各种菜肴,要她品尝。
    面对他们夫妻的关怀,沈纤纤更多的是感到不适。
    “你们不用这般对我,像以前那样就行。”
    栖霞郡主眼圈一红,心里针扎一样难受。她不知道该怎样与新找到的女儿亲近,但她很清楚:像以前那样是万万不行的。
    先时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这是自己亲生女儿,又怎能那样对她?
    栖霞郡主恨不得将这十几年落下的全都补给女儿 ,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做。
    犹豫了一下,她轻声问:“那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给你做?”
    沈纤纤压下心中的烦闷:“都不用。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像以前那样不管我就挺好的。”
    栖霞郡主还要说话,被丈夫轻轻扯了一下袖子,她只得噤声不语。
    晚间无人时,昌平侯安慰妻子:“这种事情急不得,须得慢慢来。十六年呢,哪是一朝一夕就能亲近起来的?”
    何况身份未明时,双方相处还不太愉快。
    栖霞郡主掩面而泣:“我是怕她记恨,一辈子都不认我。”
    昌平侯轻轻拍一拍妻子的手背:“不会不会,肯定不会。慢慢来,慢慢来。你看她现在不是愿意随我们去宛城了吗?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咱们真心实意对她,时间久了,自会好起来的。”
    庭萱一直试图离开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妻子知晓。
    ——多说无益,只是徒惹愁绪罢了。
    栖霞郡主点一点头,勉强整理了心情。
    可能是这番谈话起了些作用,后面的行程中,栖霞郡主不似最初那般殷切讨好。
    沈纤纤略松一口气。
    不过栖霞郡主依然十分上心。
    沈纤纤心下了然,这个有可能是自己生母的女子。对待讨厌和在意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心情格外复杂。
    昌平侯家在宛城,多年来一直长住京中。他的父母以及胞弟傅家二爷相继亡故之后,宛城傅家就冷清下来。
    此次昌平侯夫妇说是回老家探亲,其实主要是为了扫墓以及回归故里。
    京中繁华,但人上了年纪,难免思乡。
    昌平侯陪着栖霞郡主在京城过了大半辈子,到老了,夫妻一合计,回宛城老家也未尝不可。
    他身上又无要职,只有虚衔,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只是没想到,途经安阳时,他们竟遇见了尚在人间的庭萱。
    傅家老宅留有不少看守的仆人,提前得知主子要回来,早早地将府里内外打扫清理一番。
    “萱儿,你看看,这么多院子,你想住哪一个?”
    栖霞郡主原本想直接指定,就让她住自己院子隔壁,到底还是忍住了,临时让她自行挑选。
    沈纤纤略一思忖,直接挑了一个临街靠墙易逃跑的院落:“棠棣院。”
    栖霞郡主看不上这么偏的院子,违心勉强夸赞两句:“挺好的,那就它了。”
    昌平侯动一动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