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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太宰还是笑着。
    清浅的、愉快的。
    期待的、恶意的。
    在那个笑容里面,有什么宛如深渊一般的东西,拉扯着人向下、向下、向下坠。
    电光火石之间,五条悟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
    (老师!)
    (为什么你不躲开?!!!)
    怎么,吓到你了吗?
    太宰大概是感觉到了五条悟的视线,举起双手比划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一边笑着解释。
    哎呀哎呀,真是蛮惊喜的。虽然武器如此老套且没有新意,动机也单纯到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但是,这可是久违了的欢迎仪式。即便不是同一个世界了,能够把杀气腾腾的枪口举到我头上的人,你也是第一个呢。
    太宰几乎是满面笑容的说着。
    真好啊。真不错呢。这样的客房服务,下次我还可以再点一个吗?
    老师!!
    五条悟压抑着声音喊道。
    (太近了!)
    (无论是单纯使用无下限术式,还是用上刚学会的苍)
    (这混蛋,距离老师太近了!)
    (没有办法不波及到老师啊!!)
    而且!
    毫无疑问。
    持枪行凶的这个人,他没有咒力!
    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五条悟攥紧拳头,那双蓝眼睛暗沉下来。
    与此同时,太宰宛如朋友间闲聊一样,用食指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真是忍不住想夸奖你呢。干得漂亮,瞄准得也不错。他微笑着继续说,当机立断放弃匕首也很有魄力,不愧是靠勒索富豪为生的劫匪。只要你的手指弯曲一点点,想必我的脑浆就会涂满半面墙吧?那么我就可以得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啊啊,我真的忍不住想要感谢你
    住口!老师!!
    五条悟怒吼。
    太宰仍梦呓般微笑着。
    快来吧。就算还没有走到终点,短暂的小憩也不错。开枪吧。这个距离绝对没有问题的。怎么?不必犹豫了。开枪吧、开枪吧、快开啊!
    紧扣住扳机的手指,痉挛般一动。
    太宰!!
    五条悟大喊道,伸直手臂!
    (可恶)
    (太近了!!)
    (术式顺转苍!!)
    砰!!!
    一道火光在房间内闪过。
    那是脱膛的子弹,斜斜擦过太宰的太阳穴,以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轨道笔直射进了天花板。
    五条悟没有犹豫,凝聚了咒力一步冲过半个房间,扣住劫匪的手臂用力反折!
    在对方凄厉的惨叫声中,一拳砸在男人的后脖颈上。
    劫匪全身无意识的抽搐着,在剧痛中丧失了意识。
    太宰垂着头。
    向后梳去的半湿黑发散开了,凌乱垂下来。
    新鲜的血液慢慢渗出,弄脏了他的另一半脸庞。
    遗憾。看来还没到去死的时候呢。
    从太宰口中,吐出感情干涸般冷淡的声音。
    五条悟瞪着太宰。他的胸口随着深深呼吸不断起伏着。在那双蓝眼睛深处,有什么正明明灭灭闪烁着。
    那里藏着尚未被他人所知晓的某种冲动。那是某种爆发性的、理智牵系于一根细绳上的什么冲动。
    (这是、什么)
    五条悟仿佛分成两半。
    异常清醒的那一半,琢磨着想。
    (自诞生以来)
    (我还从没体会过这种感情)
    太宰抬起眼睛。
    苍白面孔上的微笑淡去了。他曲起食指,简单抹掉温热的血迹,对上男孩视线的时候,以平淡的声线对他说:
    怎么了,悟君?刚刚表现得有些过激呢。你看,
    男人轻描淡写地一指袭击者。
    晕过去的话可不好问话呢。去把他弄醒。
    ()
    (我明白了)
    五条悟自顾自地想着,舌头狠狠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感到一阵刺激的锐痛。
    (这是)
    (烧掉理智阈值的)
    (愤怒啊)
    男孩蓦然露出一个笑。
    老师,是故意的。对吧。
    他笃定道。
    太宰也并不说谎。他坦然极了,唔。没错。之前给你上过的课程里也有说,你不如自己仔细观察一下怎么样?他指着袭击者的衣服,娓娓道来。
    看看这个人。虽然从上到下衣着打扮都没有问题,但是裤腿上沾到一片不明显的灰。在这种等级的酒店里怎么会出现这种疏忽呢?毫无疑问,要么这套衣服不属于他本人、要么他穿上衣服之后走了一段不寻常的路。这段路又在哪里?后厨、紧急通道、天台水箱后?都有可能。更别提那双手上的痕迹。习惯于服侍他人的侍从手上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印痕。该说是之前的绑架都太顺风顺水了呢、还是这个年代的杀手过于不称职呢。
    太宰辛辣地讥讽着。
    更何况
    无论是老师、还是我,都没有点客房服务。这个借口烂到家了。
    五条悟露出过于灿烂的笑脸。
    老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
    我、说过的吧。
    太宰噙着笑。
    这次出行由你决定。若是受伤我可不管。这句话。
    五条悟也咬着牙笑。
    所以老师就要故意受伤吗?
    太宰倒歪着头、沉思了一下。
    故意受伤算不上吧?
    男人轻轻弯起唇角。
    我只不过,没有躲开罢了。
    我很生气哦。老师。从诞生以来,我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激烈的感情。
    五条悟说。他的嗓音倒还镇定,泛着古怪的、带笑的颤音。
    你摸摸我的心跳好了。你看,它跳得这么快
    老师。男孩问。
    你为什么
    想死呢?
    不等太宰回答,五条悟就自言自语地、急冲冲地笑道。
    但是算了。老师怎样想是老师想的。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杀死老师。
    包括老师自己,也是一样的。
    死亡什么的。我不允许哦。
    男孩灿然笑着,眼神森冷。
    太宰凝视面前进化了的学生,神情丝毫不变。
    你大可放心,悟君。
    片刻前那渴望而期待的笑容,已彻底冷却了。男人只以冷酷的声线,平铺直叙道。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会死的。
    两人的视线又胶着了一会儿。五条悟妥协般低下头,转过身,伸手向瘫倒在地、丧失意识的袭击者
    五条悟。
    太宰治冰冷地说。
    你要做什么?
    男孩理所当然地回答。
    宰了他。
    他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我知道。
    杀了他,你会得罪咒术界,他们想通缉你很久了。
    我知道。
    没有五条家的庇佑,你身负六眼、又尚且弱小。你以为你能活着长大吗?
    和老师一起私奔。这个结局我觉得挺好的。
    不。我说过我对小男孩没有半点兴趣了。
    太宰治揉了揉眉心,冷冰冰的语调缓和下来。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匕首袭击者的,抬手甩过去,五条悟头也不回的接住了。
    别闹脾气了。让这家伙把消息吐出来,但是别杀了他。
    太宰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
    我还有话要让他带给背后那些人。
    五条悟背对着他站定,嗓音闷闷的。
    可是这不公平,老师。
    凭什么你自己站在泥沼里,却非要把别人往岸上推。
    太宰治愣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秒,他像是难以接受一般、像是被光芒所刺痛了一样,狠狠闭了闭眼睛。
    五条悟背对着他,看不见。
    接着往下说。语速越来越快。
    我可以的。杀死什么人、玩弄那些计谋、炸掉仓库什么的,那又不难,我又很强。男孩飞快地说,你凭什么凭什么总是拒绝我?!非要一腔情愿地让我站到阳光底下,这样一来
    (我不就离你)
    (越来越远了吗?!?!)
    五条悟。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
    他不能回头。
    你是个好孩子。
    男人的语调从未如此温柔。
    又轻。轻的没有重量,像薄雪化成的羽毛。
    我真希望,你永远见识不到真正的黑暗。
    在他面前,探出手枪的枪口。
    这是袭击者的枪。
    随即。太宰开枪了。
    瞄准四肢扣下扳机。
    先是左腿、右腿,接着是左手、右手。
    胸膛处开了三枪。
    最后一枪对准了额头。
    在五条悟眼前,袭击者如同从高空摔烂的西瓜,不断抽搐着,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嘶声。
    喷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惨烈的死去了。
    、
    男孩丧失了语言。
    而太宰,面不改色地蹲下,从袭击者幸存的衣兜里、将手机掏出来。
    几乎没有停顿地翻找出通讯簿、飞快发送了什么讯息之后,太宰找准角度、双手按住翻盖手机的两端、用力一拧。
    他将破坏后的手机残骸,扔在人类的残骸上。
    就算不施加刑讯、达成我目标的方法,也要多少有多少。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你大可以站在这里思考人生、后悔遇见我。悟君。
    但我的建议是
    在保全和警察赶来之前、
    快逃吧,小鬼。
    太宰冰冷地说完,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第31章 13
    【另一个世界。
    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宿舍。
    太宰治只觉得一面镜子伫立在眼前。
    ()
    他如同被烈火燎到,飞快地撇开视线。
    然而,那些言语、那些声音、那些响动,仍烙印在视网膜上、钻进耳蜗、挥之不去。
    (可恶)
    太宰又一次激起这种想法。
    (你在干什么啊!喂!你这家伙!)
    他无意识间攥紧了拳。
    未加控制的心跳,在胸腔里传来纷乱的杂音。
    (可恶)
    (吓退那小鬼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你这混蛋,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开枪啊?!)
    他深吸一口气。
    (还在对方说过那种可怕的话语之后)
    (就算想逃走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又拙劣吧?!?!!)
    这不是显得
    (太温柔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太宰治这时肯定已经将脑袋埋进水里。
    隔着厚厚一层水波,连这可憎世界都镀上一层柔光。
    隔绝了人类。隔绝了关切的话语。隔绝了直击内心的目光。
    足够他逃走。足够他重新套上一层厚重坚实、无坚不摧的外壳。足够他重新以嘻嘻哈哈的笑容,站在救人的一方,走在太阳下面。
    可惜这里没有。
    太宰治哪怕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也没有办法逃避现实。
    羞耻的感觉直达顶峰,他却连一头把自己撞晕都做不到。
    (不不不)
    (冷静。冷静一下)
    强迫自己大脑放空,过了片刻之后,另一种思绪、慢慢漂浮上来。
    在这禁锢了他自己一人的空间里,太宰缓缓回想起曾几何时、在某张旧书页上看到过的,泛黄的几句诗:
    /我渴望静默地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会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轻松地说东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语言的后面。
    我粗暴地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
    (啧)
    心底最深最软的地方,忽然一颤。
    这本不应当。因为他是太宰治。因为他也是太宰治。
    (但是)
    他眼前没法不出现那样的画面,甚至比那小鬼所描述得更加栩栩如生。
    那是一只泥沼中的手。手上托举着一只刚孵化的湿漉漉的幼鸟,手的主人已经被污泥吞没了口鼻,眉间笑意却如此清晰。
    那个人毫无抵抗地坠下去,最后一份力气却让那雏鸟赶紧飞走。
    (什么啊这是)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我会有这么好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