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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346节

      第351章 世事本无绝对
    荆红追不但重新打造了一张结实的大床,还在屋顶加修了个露台,夜里可以躺着看星河。
    风中带着明显的凉意,苏晏枕在贴身侍卫的臂弯里,把霜白披风搭在肚皮上,仰望东山浮起的皎洁圆月,轻声道:“月亮这么大,这么圆,是不是到中秋了?”
    荆红追答:“今日八月十四,明日便是中秋节。”
    苏晏“哦”了一声,闭眼假寐。
    荆红追依稀觉察出,他有些害寂寞了。山中无岁月的日子固然是悠闲的,有情人朝夕相处也是蜜里调油,但苏大人毕竟还这么年轻,胸怀内的意气沉寂久了,便会静中思动。
    “……离此百余里有个岚漪镇,从今日起直至八月十六,连着三夜办中秋灯会,据说有玩月、燃灯等活动,还会提前赛出最具姿容的少年,在灯会上扮成菩萨。要不我带大人去瞧个热闹?”
    荆红追每个月初都会去一趟岚漪镇,采买米面油盐酱醋茶等必需品,十几日前便见镇上人们忙碌着准备灯会了。要不是看苏晏百无聊赖,他本没打算说。
    “小镇上的灯会,想来比京城元宵的鳌山灯会差得远。”苏晏嘴里嫌弃着,实则有些动心,睁眼坐起身来,“不过,去买些月饼与时令鲜果也不错。怎么去,骑马还是坐车?”
    荆红追一边给他穿披风,一边道:“夜路不骑马。我用轻功带大人去,一炷香工夫便到。”
    比起骑马,苏晏更喜欢阿追号动车,又稳又快,果然在半个多小时后便离开山野,远远望见一片人间灯火。
    岚漪镇是个大镇,岢岚县衙便坐落在镇子的西街上,此时也被高悬于瓦檐与廊柱上的各种彩灯淹没。
    中秋节前后三日,富家开广榭、列玳筵,酌酒高歌,临轩玩月;贫家亦搭小小月台,安排家宴,乃至解衣市酒,不肯虚度。整个镇子夜市通晓,百姓欢饮达旦。
    苏晏兴致勃勃地拉着荆红追逛夜市,依着风俗吃了桂花鸭、炒田螺和蒸芋头,另买了一盒豆沙月饼、一大包酿酒用的鲜桂花并五六样时令瓜果,就连小孩子玩的面具与兔儿爷彩泥塑也捎带了几个,说要拿来做墙面装饰。
    有队伍敲锣打鼓地过街,抬着白色的莲花座,莲花座中央站立着一尊宝相庄严的月光遍照菩萨。苏晏想看看这真人扮演的菩萨究竟有多像,便对荆红追道:“这儿人太多了,我们找个高处看。”
    荆红追左右看看,挟着他掠到附近一座酒楼的二楼露台上。
    苏晏居高临下,见那少年菩萨手持莲华与月轮,长眉杏目鹅蛋脸,正面看一副端庄圣洁的模样,背后看会发现一只站酸了的脚向后翘起,青布僧鞋也蹬掉了,脚踝搭在莲花座的花瓣间扭来扭去。他觉得有些好笑,不禁调侃道:“白玉半开菩萨面,乌菱不耐猢狲足。”
    旁边酒桌上有人“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这位公子好文采,好诙谐。”
    苏晏闻声回首,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荆红追见对方似有搭讪的意思,低声对苏晏说道:“大人,我们走罢。”
    苏晏也不想节外生枝,便朝那文士拱了拱手以示礼数,转身下了楼梯。
    那个文士都已经起身准备相邀了,见状只得尴尬地坐回去,给自己斟了杯酒,只端在手中不喝。酒桌上的同伴问:“师爷倒了酒也不喝,在想什么?”
    文士沉吟:“在想方才那位公子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一个鼻梁上有刀疤的同伴贫嘴道:“这般貌美的小公子,自然是在春梦中见过。”
    旁的人大笑:“班头又说荤话,也不怕挨嘴巴子。”
    文士霍然起身,酒杯往桌面重重一撴,酒水四溅。众人吓一跳,却见他脸色凝重中透着兴奋,拔腿就往楼下奔去。
    “师爷!”同伴在他背后叫,“出什么事了廖师爷!”
    廖师爷头也不回地说:“快跟上!那位公子便是画像中人!”
    他所说“画像”是有特指的,衙门公人都知道。疤脸捕头登时跳起来,招呼众人:“弟兄们,悬赏掉咱们脑袋上了,快追!”
    一拨便衣衙役紧随其后,追出酒楼,但见人群熙熙攘攘,哪里还有那白衣公子的身影?
    疤脸捕头对廖师爷说:“我去集结人手,搜遍全镇也要把他翻出来!”
    “慢着!”廖师爷琢磨后说道,“人太多,全镇搜捕不一定能搜到,还容易打草惊蛇。这样吧,先回衙门禀告县太爷,立刻上报朝廷。”
    “万一人就这么走了,再也寻不着怎么办?”
    “中秋夜他既然来镇上赏玩,住处应该不远,明、后日还有两天灯会,说不定还会来。你们再看见人,先盯紧了,跟踪他找到住处,不要动手。”
    捕头也知道,上头的命令是“秘密寻访,一旦打探到行踪立即上报”,并没有叫他们拿人。于是点头道:“我这便回衙门。”
    此时,苏晏与荆红追已在镇子另一头的河岸边,混在年轻男女间放水灯。
    “阿追选的是红灯,想许愿什么,姻缘?”苏晏故意促狭。
    荆红追不吭声,耳根却染上霞色。苏晏也拿了一盏红灯,与他的并排放到水面上,笑道:“好事成双。”
    两人蹲在河岸边看流光溢彩的水面,不由握住了彼此的手,十指相扣,无声胜有声。
    良久后,苏晏说:“夜深了,我们回家吧。”
    “好。明晚大人还想来玩么?”
    “不用了,玩个意思就好。明晚中秋,我们在家祭月,你弄一桌山珍野味,要九菜一汤。”
    “多少菜都行。”
    “我打算酿桂花东酒。桂花已经买了,还有山葡萄、枸杞、冰糖……”
    “都买了。”
    两人悠悠闲闲地说着琐碎事,身影消失在明媚的月色中。
    山西司,岢岚县。
    红鬃马一骑绝尘,踏碎了岚漪镇宁静的清晨。
    黄土路上,大队疾驰的缇骑扬起漫天烟尘,疲于奔命地追在红鬃马的马屁股后。
    红鬃马在县衙前的大街停下,一身猩红色麒麟曳撒的朱贺霖翻身下马,风尘仆仆地进门。岢岚县的知县点头哈腰地迎上来:“佥事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大人千万别见怪……”
    顶着锦衣卫佥事头衔的朱贺霖懒得与他啰嗦,直截了当问:“哪个是知情者,唤他过来!”
    堂下的疤脸捕头快步近前行礼:“小人见过佥事大人。”
    “人在什么地方?”
    “五日前,就在这岚漪镇的中秋灯会上,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捕头见这位京城来的锦衣卫首领面色不虞、气势慑人,心里直打鼓,连忙接着道,“小人们在附近村落遍寻不着,于是询问了不少山民,终于打听到下落。据一个猎户说,上个月曾在鹿径岭的山脚湖边,远远望见篱笆围着的一座木屋。那木屋离地而建,很是奇特,但不知为何就是靠近不得。”
    “为何无法靠近?”
    “猎户也说不清楚,估计遇上鬼打墙了。”
    什么鬼打墙,怕不是因为被外放的真气影响,脑子混沌了!朱贺霖猜测十有八九是荆红追搞的鬼,那个臭脸侍卫原就是个武功高手,如今的境界更是深不可测。
    “画张地图给我。”
    “有,有。”疤脸捕头连连道,“前几日便叫那猎户画下地形图,只是潦草得很,小人们照着图也寻不着那木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粗糙的硬纸。朱贺霖接过来稍作浏览,转身下令:“走!”
    转眼间,缇骑们又如风吹云卷般飚驰而去。
    疤脸捕头长出了口气,问站在一旁的师爷:“这就是锦衣卫?可太威风了……领头这佥事年纪不大,绝对是个硬茬,我也算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了,在他面前那个虚的呀,说话都提不上气。”
    “硬茬好哇,能寻到人,这赏赐也就落实了。”知县喜滋滋看着桌案上的悬赏画像,不成调儿地哼唱起来,“我苛岚,好山好水,引哪~凤凰~”
    鹿径岭,朱贺霖站在山坡上居高远眺,依稀看见密林尽头露出一角蓝色闪光……是阳光下的湖面。
    他低头看了看鬼画符一样的地形图,说道:“应该就是那座湖。”
    转过山岬后,湖面清晰可见。湖对岸的草地上果然有一座高脚木屋,被屋前的大树挡去大半,外围的篱笆上爬满了蓝盈盈的牵牛花。
    “就是那座木屋!”魏良子抱拳请命,“臣这便带队过去,请苏大人回京。”
    朱贺霖绷着一张脸,告诫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心却跳得厉害,噗噗直往胸壁上撞。他深吸口气,握住魏良子的肩膀:“不急。这么多人包抄,肯定会惊动荆红追。他轻功一流,到时挟着清河溜走,山路没法跑马,追不上。”
    “那臣一个人过去。”
    “不,朕自己去。”
    “皇上?”
    “朕孤身一人出现在郊野,就算荆红追察觉到,也会感到疑惑,或许不会马上逃走。清河若是发现就更好,他必会见朕,一问究竟。”
    魏良子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皇帝一意孤行,他只得遵命。一队人埋伏在湖对岸,看着皇帝徒步绕过野湖,接近了那座木屋。
    昨夜苏晏听见后山上有狼嚎声,一时起意说了句:“住了几个月才知道后山有狼。如今天气转凉,待到大雪封山,狼下山觅食时若你恰好不在,会不会把我叼走?”
    荆红追被他这么一说,难免担心起来,怕自己以后去镇上买补给时,苏大人真给狼袭击了。于是今日一早便上山去猎狼,嘱咐苏晏别离木屋太远,他只去半日便回。
    尽管放心,苏晏笑道。这深山野岭的不见一个人影,最近的村镇也在百里之外,而且住了几个月,连头野猪都没见着,要不是刚听见狼嚎,还以为这一带没有危险动物呢。
    荆红追走后,他就坐在院中的石条上,面对划了棋盘的石桌,抱着棋谱研究死活题。
    风有点大,吹得院中的大山桃树叶鸣阵阵,遮盖了木栅栏门被轻轻推开的声响。
    “清河……”
    “清河!”
    苏晏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院门,看见了那个他以为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
    石桌上的棋子被袍袖拂落一地,苏晏几乎是有些仓皇地站起身,脱口道:“小爷……皇上。”
    第352章 你想要朕给你
    风过落叶飞舞,隔着数丈距离,两人定定地对望,仿佛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晏以为朱贺霖会发大脾气。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甩下朝野一堆烂摊子给对方,更是背弃了当初终生辅佐的誓言,于情于理都有亏,按照小朱的性子,扑过来捶他个满脸开花他都能理解。
    然而朱贺霖只是静立在树下,衣摆沾满污泥与枯草梗,眉目间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神情中有一种百感交集的迷惘。
    片刻后,苏晏方才局促地问:“皇上怎么找过来的……”
    朱贺霖上前两步,又克制般停住,解释道:“六日前,在岚漪镇的灯会上,有衙门中人认出了你。”
    衙门中人……看来是向全国发了他的画影图形,苏晏对此并不感觉意外。也是自己没憋住,证明了一次侥幸心理都要不得。
    他更在意的是,就算目击者当即上报朝廷,从山西到京城一路往返怎么算也不止六天,小朱这得多拼命,没日没夜地赶路,才在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苏晏无声地叹口气,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泉水给朱贺霖洗脸。
    “稍微清理一下,屋里说话吧。”
    木屋内,两人隔着一张松木矮方桌,盘腿坐在毡垫上。苏晏拎起茶壶给朱贺霖倒了一碗清茶:“穷乡僻壤,没什么好茶叶,将就着喝。”朱贺霖一口气灌完,说:“还好。”
    苏晏踌躇后问道:“皇上是来召臣回京的?”
    朱贺霖不答,反问:“你身体如何,病好了么?这几个月过得可好?”
    苏晏不想骗他,回答:“好差不多了。这里风景美,生活又悠闲,我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就去下棋、钓鱼、游泳,有时上山采点草药与蕈子,跟阿追学怎么下陷阱捕野兔。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愁,日子过得挺惬意。”
    朱贺霖听得既欣慰又苦涩:“京城繁华地,亦是富贵牢,这一点你倒是与四皇叔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