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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

      13.
    添加后赵郁发来两句话:我叫赵郁,我把钱还你。
    原来是这个“郁”,方旖旎搪塞钱的话题:你到家了?
    赵郁:嗯。
    对话框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方旖旎手指浮在屏幕上方,等了好半会儿没反应。她自我介绍:我叫方旖旎。
    这下赵郁回得很快:方姐姐。
    方旖旎心跳漏一拍。官能倏尔通感,似乎听到他在她耳边低低唤她姐姐,不由想象那双清澈的瞳孔印上她的影子。
    赵郁,你干嘛卖乖?
    晚饭后方旖旎和小姑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奶奶和爷爷没多留,毕竟这里住不下。车子刚启动,方旖旎从倒车镜瞥见筒子楼群里跑出一人,赶了两步,忽地停下来,远远站在巷口望着。
    他在灯下,她在暗处。
    橘色光晕网在他头顶,神色模糊不可辨,细长的影子积聚在他脚下,明明巷子窸窣吵闹,但看着他,无端觉得道路空旷寂寥得可怕。
    方旖旎手指动了动。
    小姑突道:“怎么不开?”方旖旎回神,开了出去。
    后视镜里那个黑色的身影在五彩的光斑中变得小而朦胧,似轻轻悬挂在浓重的暮色中。
    之后几天的假期,方旖旎都陪着她妈妈。
    只中间接哩哩出院出去了一趟。哩哩恢复很好,看见她和谈绪尾巴欢欢儿地扫。
    方旖旎顺带让美容师给他修了毛,圆圆大大的耳朵,圆圆的脸,像只米老鼠。方旖旎爱死,抱着乱蹭。
    谈绪笑她:“这么喜欢,我也买只给你?”
    “我没空遛。”其实是怕惊到她妈妈。她放下哩哩,哩哩跺脚转圈眼巴巴瞅她。
    她压一下手:“坐好,上车了再抱。”哩哩一声不吭坐好了,方旖旎见它这样机灵又欢喜难禁,俯身抱起来亲,狗毛糊了一身。
    谈绪去结账,方旖旎给哩哩戴上牵狗绳牵着往外走,谈绪提溜了一堆哩哩的用品跟着出去。后头两个店员笑容满面地送走颜值高、素质高的叁口之家。
    车上方旖旎细阅医生写下的注意事项,顺带念给谈绪听,哩哩在她腿上盘着睡着了。
    谈绪听着:“回头我把柿子树迁个清净点的地方,再搭个大点的窝。”
    方旖旎想也好,他那来往客人不少,不利于哩哩养身:“会不会坏风水?”
    “我请人来看看。”
    ……
    想到这,方旖旎搁下正念着的童话故事,摸出手机问谈绪:风水大师怎么说?要是迁了坏风水就算了。
    谈绪:是说不易迁。
    方旖旎心里埋怨自己做事鲁莽,两难:那怎么办?
    谈绪猜到她的想法:没事,我把哩哩带回家养,挂几张哩哩的照片绕在树上就行。
    方旖旎连发好几个亲亲。
    界面突然弹出小玩的电话,方旖旎看一眼酣睡的妈妈,猫着步子离开了房间。小玩让她来情书,说自己被骗了,方旖旎马不停蹄赶过去了。
    她着急了一路,小玩在激情跳舞,方旖旎艰难地从舞池里扒出小玩。小玩气喘吁吁,一坐下就灌下一杯酒:“你好慢。”
    方旖旎问:“怎么回事啊?”
    小玩把酒杯往桌上一掼,两眼冒绿光:“绿了一渣男。”
    方旖旎一头雾水:“这不是你骗他吗?”
    “感情是相互的好吗。”
    方旖旎默默喝酒,她就不该担心,什么时候见小玩玩脱过?忧慌过?
    小玩心有余悸:“我只想跟他睡觉,他居然想娶我,太可怕了。”
    方旖旎:“……”
    小玩用镶钻的指甲划了划杯壁:“你教教我飞镖呗。”
    “学这个干嘛?”
    “自保,他老缠着我。”
    “学拳击吧,飞镖没用。”
    小玩理所当然:“当初是谁凭借没用的飞镖把我射得鸡飞狗跳?”
    方旖旎想起小玩那时的样子就发笑,小玩白她一眼:“想笑就笑呗。”
    方旖旎捂着脸发抖。
    那会儿高中军训,晚上教官组织游戏,一个是“僵尸来了”一个是飞镖,前者考验定力,后者考验协调能力,奖品是无故请假叁次。玩“僵尸来了”时小玩作弊睁眼偷看,假模假样袭方旖旎的胸,她看她不顺眼好几天了;结果第二局飞镖轮到方旖旎的时候她气定神闲,镖盘在前,她镖镖往小玩身上投,小玩在屋内抱头鼠窜躲得狼狈不堪,教练和同学都笑懵了。小玩问她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方旖旎说你一开始在空中乱摸几下打了障眼法后来径直往我这过来这还不明显?
    ……
    小玩回忆道:“说实在高中你真的蔫坏,睚眦必报的性子。”她上下打量她,“你还是留在这滚滚红尘祸害人吧,别哪天真出家了。跟人还能斗一斗,佛祖怎么斗得过?我可不想下辈子在猪圈里找到你。”
    “做猪有什么不好?”方旖旎挑眉,“细皮嫩肉,有吃有喝有睡,人生一大幸事。”
    小玩眯眼:“养肥被宰。”
    “你怎么没有点童话精神。”
    小玩突然沉默了,童话?她的童话是赤身裸体的笑话。
    方旖旎没留意到她的反常:“老板呢?”
    “他有朋友来。”小玩开始磕瓜子,神秘状,“你猜是谁?”
    “谁?”
    小玩见她一脸茫然,恨铁不成钢样:“就之前跟你说的圈子里的耶稣,耶稣还是你夸的。”
    她哪里夸过耶稣?小玩简直颠倒是非。
    小玩翻照片给她看:“欣赏欣赏大神的最新作品。”
    方旖旎凑过去一眼,疼得唇齿出津:“怎么有那么多针在上面?”
    “针刺,是不是穿得很漂亮很完美很艺术?”小玩眼露欣赏。
    方旖旎拢拢屏幕又瞧了两眼:“我欣赏不来,看着好疼啊!你见过他了吗?”
    “想见,老板不让见。”毕竟现今社会虐恋并不被大众接纳,他们把虐恋粗暴划分为暴力,认为有虐恋倾向的人是病态的反社会人格。当性癖污名化为疾病,谁愿意暴露自己满足大众的窥探心理和堂皇的言语治疗?病的不是他们。
    方旖旎点点头看时间:“明天要上班了,我得走了。”
    话说出去,身子却愈发粘,几乎整个人歪在沙发上。酒一杯杯喝,直到打烊已经晕头转向,给两张报纸就能睡的程度。小玩扶着她往外走,秋天昼短夜长,外头黑得沉闷,喧嚣过后,心头一阵阵空虚。
    小玩把她塞进后座,倚在车门找代驾。
    方旖旎开玩笑:“这个点哪有交警?”
    “我怕的是交警吗?怕的是你亡命赛车。”
    方旖旎心里一暖,笑嘻嘻地在后座侧躺了下来,蜷着双腿,两手迭着压在脸下,乖宝宝一样凝视小玩。
    长发懒散地抱着她一张小脸,半明半暗地好纯诱,小玩瞪她:“你别这样看我。”
    方旖旎眨眨眼。
    两人在这说笑,老板突然过来了:“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去哪呀,又没地方住。”小玩直起身子转向老板,锐利的眼神掩盖在浓重的假睫毛下,“这是你朋友啊?”
    “嗯。”语气敷衍,老板显然不愿多说。
    方旖旎闻言移动了下脑袋,在小玩让开的间隙里看清老板朋友——酒醒大半!怎么会是陈伯宗?!身子猛得往里缩。陈伯宗的视角应该看不到她。
    陈伯宗礼貌地短暂留了会儿便要离开,小玩眼疾手快叫住他,话对老板说:“你让你朋友帮忙送下我朋友吧。”
    老板为难,陈伯宗驻足,没有拒绝,老板只好说麻烦你了。小玩大叫,接着立马噤声钻进车里兴奋地唧唧歪歪:“极品啊!好好把握啊!”
    方旖旎真想告诉她:他就是陈伯宗,不久前你还劝我远离他。
    她板着脸拒绝:“我酒早醒了,可以自己回家。”
    “磨蹭什么?”小玩拽她:“快起来!你走了我好跟老板睡觉去。”
    好吧,她可以水深火热,但朋友的性福生活不能耽误。可方旖旎还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堵得慌,好像工作日从这一刻已经开始了,又想到陈伯宗那爱晾着她的高姿态,屈辱起来,胃里的酒精在眼里蒸腾成水汽,又酸又辣,方旖旎瘪瘪嘴。
    小玩明察:“不是吧,别哭啊!别发酒疯。”
    方旖旎虽然娇气,但不爱哭,毕竟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不用靠打滚撒泼达到目的。是她妈妈出事后才开始依赖酒精排解忧伤、发泄情绪。
    小玩为难地跟老板道明情况,老板又跑去陈伯宗车那交代了一下。陈伯宗礼貌道:“需要我帮忙吗?”老板说不用不用,就是麻烦他再等一下,陈伯宗点头。
    小玩想着都这样了只能赶鸭子上架早点送回家了,跟老板两人合力把她弄出来,方旖旎跟滩化了的泥一样死沉死沉的,怪道说死人最沉呢。
    方旖旎一出车就掉下眼泪,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没人疼没人爱,连代驾都不愿意来,想着想着已经哭到睁不开眼了。小玩边哄边打开陈伯宗的车门,不敢让她坐前面,只好委屈一下陈伯宗当回司机了。小玩和老板向陈伯宗再叁抱歉,陈伯宗把车开走了。
    小玩望着车影有些伤感:“像送女儿出嫁。”
    老板默了会儿,突道:“你知道他是谁吧?”
    小玩不吭声。
    “小玩,这次你也别玩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