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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很苦,只是含在口中也觉得苦,过了一阵只好拿出来。越好的东西越是留不住,尤其是他,从小到大总是很木讷,不擅长表达心里的想法,不擅长表达爱意。
    所以直到爸爸离开他也没能说什么,直到陈觉离开他也没能说什么。拖啊拖,拖到现在他也想走了,又总觉得还有遗憾。
    好在那天在电话里,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告诉陈觉了,尽管迟了整整四年。
    直走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到家,都已经精疲力尽。拿钥匙推开门,还没开灯小九就喵呜着跑到他脚边打转,小脑袋轻轻地蹭他小腿,像是安慰又像是讨好。
    要知道小九可是一只很高冷的猫。一时觉得窝心,他蹲下来,顺着它背上的毛,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快不认识:“我没事,玩去吧。”
    可它还是不走。
    他迟钝地微笑,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抬起视线后却怔在那里。
    卧室门框上只剩那截红绳,已经四分五裂的风铃塔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再也不可能显灵。原来小九是因为闯了祸,不是因为察觉到主人有什么不对劲。
    他先是发怔,后来慢慢地生起气,胸口一起一伏的,只觉得呼吸困难。把猫狠狠地抓过来,抬手想要教训它,可是对着它又怎么都狠不下心。毕竟答应过要照顾它一辈子的啊,怎么可以这样就发火?
    何况它是无心的,何况风铃塔原本也无用。
    他坐在地上,小九顺着膝盖爬上来向他示好,软软的身体依偎着他,他却无力再将它抱起来。就这样在寂静的家里坐着,四周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不知为什么依然觉得陌生。
    坐了很久才撑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去捡那串风铃塔,又找来一个小盒子,把那些碎片跟身上那枚戒指好好地放到了一起。
    做完了这些已经不知道几点。他回到房间,合衣躺到床上,开始做一些遥远而又模糊的梦。梦的主角变了,情节也不再温情。
    他梦见那时陈觉的妈妈来找自己,再三地请自己去家里看一看,说:“陈觉这几天东西也不吃门也不出,谁的话都不听,再这样下去我怕他身体熬不住。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宋珂,你是个好孩子,可不可以说给阿姨听?”
    他推开她的手让她少管闲事,她穿着高跟鞋险些摔倒,幸好被跟来的司机双手扶住。司机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殴打他,他却只是淡漠地回:“你们家养的司机真像狼狗,忠心耿耿的狼狗。”
    她仍旧保持着仪态和教养,只是要求和他谈谈。
    的确是想报复她,所以才答应了她的请求。路边随便找了间咖啡厅,没说几句话他就跟她摊了牌。他逼问她知不知道当年的事,她不大会撒谎,眼神左躲右闪,一句假话也说不出来。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羞辱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长辈,声嘶力竭地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为虎作伥,为什么已经害死一个无辜的学生还要再害死他的爸爸,害得他那么小就成了孤儿。他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挨过多少饿,受过多少白眼,质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女学生的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的爸爸又是怎么撑不下去死了的。
    当年一切的一切,没有什么人可以宣泄了,他就把火全发在她身上,告诉她自己已经找好媒体,不把陈家搞垮自己誓不为人。而她什么也不申辩,只是恳求他别再大声喊,因为这件事一旦闹大陈觉和陈念会受到牵连。
    那是她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她的孩子。她得想办法保住他们这份家产,保住他们家的名声,更何况——
    更何况陈觉还爱他,深爱着仇人的儿子。
    怎么办?没有办法。作为母亲只能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孩子。后来听说他报案了,她又来找他,在家里向他下跪,希望他不要再继续追究了,他却只觉得她虚伪,因为这份歉意来得太迟。
    宋珂疼得醒过来,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没有任何原因。静了好久才觉得好一点,扭头一看,外面明晃晃的月光,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摸口袋,那片树叶还在。
    他拿出来吹,吹也吹不响,身体一阵阵发冷。模模糊糊的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捱到天亮才起来。
    结果走出去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一整夜,他忘了关门,小九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就连它也离开了他。
    第41章 一切已经来不及
    铭途大厦位于临江的核心商圈,十九层,坐北朝南,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拔地而起。
    程逸安今天是第一次踏足,打扮得体又高雅的女秘书领着他上楼,所到之处皆是宽敞的全开放办公区、一桌一盆的绿植,磨砂玻璃的隔音会议室。
    叩叩——
    “陈总,访客到了。”
    陈念亲自过来开的门。两人四目相对,她率先将头半低下去,然后才背身领着他往沙发走:“Evelyn你先下去吧,叫人给我们送两杯咖啡。”
    她这样的客气,程逸安的脸色却仍然是冷的,一点暖意也没有。
    “你坐。”
    “不坐了。”语气也生硬,“话一说完我就走。”
    她却仍旧坐下来,一身量体裁衣的精致套装,左胸别着枚胸针,上面的精切水钻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她嘴唇搽了一层淡淡的口红,那样抿起时少了许多从前的娇美,多了一些歉疚跟忧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