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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媚 第29节

      五月下旬,女帝率领皇族赴奔龙山行宫夏苗。
    晋王携宋思锐同去,而世子宋思勉腿脚不便,留守府中。
    宋思锐曾计划带上林昀熹,一是晋王极力反对,二是林昀熹坚拒随他四处招摇,此提议作罢。
    身为罪眷,身份不上不下,即便王府两位公子再宠再迁就,终究不应翻到御前。
    晋王父子二人离府数日,林昀熹逗猫遛狗,赏花听鸟,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她并非不想念双亲,而是始终想不起父母的模样、言行,思念无处可托。
    有些人,有些事,没有消息,大抵算是好消息。
    这一日暴雨急降,府医院繁盛草木被风吹得飘摇颠狂。
    林昀熹恰好来还书,帮忙搬运药材后,她脸不红,心不跳,神定气闲立于回廊观雨。
    急促雨滴砸落,催落院外杏林,令她莫名记起,重遇霍书临那一幕——杏花雨中,白衣公子出尘高贵,目光灼灼。
    随后,脑海闪过宋思锐在书楼里逮她的场景——他锢着她,低头贴向她的唇……最终亲在她胡乱遮拦的《脉经》上。
    为免回想令人的片段,她敛定心神,撑开油纸伞,冒雨踏出府医院。
    迎面撞见数人,护送世子乘坐木轮椅匆匆而来。
    宋思勉膝下袍摆湿了大片,耸拉神情,长眉紧皱,对上她的关切眼光,笑容溢满忧愁。
    “世子有何急事?非要在下雨天亲自往外跑?”林昀熹赶忙把伞移向他,“巧媛姑娘呢?怎么不拦一下?”
    宋思勉眼神骤暖:“阿微,我确有急事,也有要事,与你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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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27
    雨势不见颓,织成水幕,朦胧了宋思勉憔悴的眼。
    “世子,咱们进府医院再聊,可好?”
    林昀熹只担心他断腿处受凉,来日后患无穷。
    或许是无遮掩的真诚打动了他,他没再嫌弃浓重草药味,随她进入内。
    林昀熹当即命人准备衣物,歉然道:“您外袍下截湿透,如不及时更换,凉气入骨,祸患连绵……此处仅有寻常棉袍,还望世子勿弃。”
    宋思勉自小锦衣玉食,骤然要他穿上来路不明的旧衣袍,多少有些嫌弃。
    但见林昀熹与丫鬟配合服侍他更衣,他心瞬间软了,一声不响由着她们解带。
    她不擅此事,脸颊在素如净兰的青裙夏显得红扑扑的。
    以玉簪子绾发,脂粉未施,眸子黑白分明,从眼形到睫毛弧度,每一处皆美得惊心。
    印象中,大抵只有赴他的邀约时,她才换上锦绣裙裳,盛妆而来。
    对应近日她与三弟疏远,外加方才她替他整理领口的小小羞态……宋思勉更觉胜券在握。
    他端正容姿,对摊晾湿衣的林昀熹道:“不必做杂活儿,交给他们吧!”
    话毕,示意余人退下。
    骤然与他单独相处,林昀熹神色局促,将裙带扭成了麻花状。
    “阿微,”他目露期许,“如若予你世子夫人之位,并助林公爷平反……你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
    林昀熹关注点严重偏移:“皇陵案……能平反?”
    宋思勉笑意舒展:“不仅仅是皇陵一案,受贿案也有猫腻……”
    “此话当真?”她明眸骤亮。
    宋思勉无法告诉她,是宋思锐派人暗查,而他手下从中窥探,寻获蛛丝马迹。
    他将林昀熹的惊喜默认为接纳条件,遂轻轻拉过她的手。
    可惜纱布一如既往粗糙,惹人讨厌。
    “从今以后,我会放下芥蒂,你别再搭理我三弟和霍七,省得纠缠不清。”
    林昀熹一怔,回味他启齿时所言,才后知后觉其中含义。
    ——那是……娶她的意思?
    诚然,自别院一行至今两月有余,多了她和霍书临闲来作伴,抚琴品茶,外加巧媛推拿手法渐入佳境,宋思勉状态比起最初好了太多,不再疾言厉色相对。
    她虽已忘事,倒能猜出,他待她的好,似乎不比以前差。
    加上晋王目睹她并未作妖闹事,对此祥和局面争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昀熹搞不懂宋思勉受了何种刺激,居然选择在大雨天亲自来寻,还道出近乎于求亲的言论。
    她悄悄抽回了手。
    “世子,事到如今,我跟您招了吧!说视您和三公子为兄,纯属托词。我……我只助您度过难关,早日振作。如若王爷允准,我会尽早离开晋王府,投奔母亲。听闻棠族巫医擅奇诡之症,等我恢复记忆,定想方设法为父亲之事出一分力……”
    宋思勉如蒙了一层霜:“想逃离王府?你究竟有何不满!”
    一连串问话,林昀熹无从否认,又没法承认。
    她想要自由,哪怕晋王府兄弟予她锦衣玉食、温和呵护,她乐意回报他们,却不愿嫁入王府,成为他们的妻或妾。
    宋思勉等不到她回应,惨然笑道:“果然……有三弟在,你哪里还瞧得上我这废人?”
    “您误会了!”
    “少来这套!难道你认定,我三弟会当储君登帝位?你太不了解他!他那野性子!只想着逍遥自在!权力斗争、利弊平衡、挟势弄权……压根儿不在行!
    “就算他和你父亲有师徒之谊,他根基浅薄,手腕拙劣……能为你做什么?别天真了!他那家伙……早就有青梅竹马……”
    话未道近,院外有人急急赶来:“世子爷可在此?”
    ···
    大雨渐泣渐歇,林昀熹倚廊柱而立,远眺水雾笼罩碧树繁花,怅然若失。
    宋思勉仍在屋内,与汇报仆役低声交谈,激动时甚至忍不住拍案怒骂。
    林昀熹原本无心窃听,奈何耳朵灵敏过人,终归捕获某些字词。
    譬如,“太皇太后”,“三弟欺人太甚”、“阴险”等等。
    从话音的尖锐与颤抖程度来看,宋思勉又动怒了。
    但凡提及“三弟”,他往往如鞭炮般易炸。
    林昀熹失笑——这算不算是三公子在行宫远远替她解围?
    可她不能无休止依赖他。
    眼看大伙儿忙着清扫青砖地上的一圈圈水渍,她没好意思闲着,捋起袖子帮忙。
    依稀还听他说了句“安睡散”,想来已被自家弟弟气得寝食难安。
    估摸着过了小半个时辰,宋思勉慢悠悠出屋。
    他换过一袭整洁雅致的灰紫色新袍,心情却没能更换:“阿微,陪我散散心。”
    林昀熹心一软,点了点头。
    二人沿明湖绕了一圈,最终坐到竹亭内,默然享用仆役备下的佳茗陈酿。
    雨后微风吹不散宋思勉眉间愁绪,视线落向湖水中央水汽氤氲变幻处,眼神空洞。
    然而林昀熹不敢详询,甚至连巧媛去处也没敢问,只得小口饮茶。
    静默良久,宋思勉忽而亲手给她倒了杯血色佳酿:“喝点北域葡萄酒……你以前的心头好。”
    “三公……裴大夫不让我喝酒。”
    林昀熹虽立马改口,依旧引起他的不适,唯有硬着头皮,端起酒杯浅抿。
    入口有甜有酸有涩,太陌生了……真是她喜欢的味儿?
    她一言不发,勉强饮尽残酒。
    宋思勉淡淡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空气如凝固,弥生出令人惶恐的沉默,挣扎、慌乱、矛盾充斥各处。
    暮色渐浓,林昀熹打了个哈欠:“雨后风凉,还请世子早些回院。”
    宋思勉袍袖内拳头紧攥,周身紧绷,欲言又止,终归扭过头,叹了口气。
    林昀熹无暇细究他的种种古怪反应,暗自庆幸他没旧话重提,先恭送他回院落,才领着小丫鬟回听荷苑。
    回房后,案上放置一竹制食盒。
    内里整齐排列着的玫瑰红豆糕、虾米萝卜糕、紫芋奶糕和竹叶甜青团,形状、色泽各异,虽已无余温,仍散发勾人的香气。
    林昀熹搓揉双眼,深觉点心眼熟,奇道:“这些糕点从何而来?”
    “回姑娘,据说是三公子派人送的,您趁新鲜尝一尝。”留守丫鬟应道。
    林昀熹又馋又困,咬一口紫芋奶糕,入口即溶,化在舌尖,叫人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如宋思锐所言,她能拒绝他,但拒绝不了食物,因此只要他变着法子给她弄点吃食,她便轻而易举被收买。
    她风卷残云般吃得小肚子微鼓,心满意足沐浴更衣,早早躺回床榻上。
    持续半天的忐忑、不安、惊惶、懊恼……被房中美食余香抚平,隐约还滋生出微微甜暖。
    闭上眼,蜜意酿成软软的云团,密密层层包裹,助她抵挡外界喧嚣的侵蚀。
    ···
    宋思勉回院后,面对丰盛而精致的饮食,完全提不起兴致。